我的生命里“驻”有一只陶罐,它是一只极普通的形似腰鼓的粗糙陶罐,高约30厘米。
这种罐子,20世纪50年代在农村很流行,几乎家家都有,它的主要用途是送饭。它没有盖子,罐口上坐个碗,正正好。尤其是收麦天,提罐送饭,就是一首诗一幅画,“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罐子很实用,提着轻省,一罐面条够两个人吃,一个孩子就能送去。它又能用来打水,打上一罐清凉井水,人抱住罐子,痛痛快快地灌一气,那真叫过瘾。
一次母亲让我去送饭,那时我有六七岁。我有些吃力地将一罐面条送到了地里。父亲夸我真能干。吃完饭,我淘气,用它打井水,结果碰掉了一侧的罐耳朵。它不能再用来送饭了。母亲又舍不得扔掉,就用它来盛鸡蛋。母亲叫它鸡蛋罐。
它作为鸡蛋罐使用了很久。直到我上中学后,鸡蛋罐里不再装鸡蛋了,它成了我独享的食品罐。每逢母亲得到一点好吃的东西,必定给我留着,那罐子就是最好的藏匿地儿。
一把枣子,几个核桃,一块儿点心,几颗糖果……每次回到家中,母亲总是神秘地把它们从罐子里摸出来塞给我,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吃下。
八月十五的月饼,母亲更是从不错过,把留给我的那份放入罐里,等我回来。
那时,月饼少,几个人分吃一个,一人分得一牙。母亲总不忘给我留一份,哪怕只是一小牙,她也要放入罐内留着,从没有忘记过。当然留的不止一份,还有她的那一份。她用麻纸包好,放入罐内,过一天摸一摸,隔一天看一看。她怕老鼠偷吃了,又怕捂着发霉。
初中到高中,那些年,我就是吃着这样的月饼一年一年长大的。那月饼特别地香甜,特别地好吃,好像总也吃不够。
后来,我离开了家。母亲一如既往地把月饼留在罐里。往往是我回来了,月饼也已经变味了。母亲怅然地说:“不能吃了吧!”
再后来,母亲走了。月饼的品种花样越来越多,我却不爱吃了。
每年八月十五,我总会想起母亲留的罐装月饼,一牙一牙,小小的,很甜,很美。那装月饼的黑色的缺耳罐子,也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雕刻在心里,萦绕在脑际,晃动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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