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的悲伤,像一滴流不出来的眼泪,是眼眶里永远的咸涩。
她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一年见不到一次。直到小学三年级,父母才买了房子安顿下来,把她接到了身边。当母亲第一次拉她手的时候,她全身都不自在,一刹那,像有静电刺痛她。
那静电一直在。她与父母像超市货架上两盒绑在一起的豆腐,明明同根同源,却被一层又一层的保鲜膜阻挡得不能同声同气。
她渐渐发现,父母对她有求必应。
四年级,她是班上第一个有手机的人。用了半年,她又想要个iPad。她真的只开了一次口——心情惴惴的,希望他们答应自己,又觉得一定会被拒绝的,一想到那场面,眼泪都忍不住想往外涌。
iPad第二天就来了。
此后,她发现,无论她怎么玩游戏,父母都不会说什么。随着慢慢长大,到了中学,她要的东西越来越多,比如她有一段时间听了《风居住的街道》,想买个二胡;她曾经想练拳击,要报个班;她也痴迷游戏,买过道具……反正任何东西,她只要开口,父母全都二话不说满足她。
同学们都羡慕她有这么好的、有求必应的父母,但她不快乐。她觉得某一部分的自己像疯了,像童话里天天喊着“我要我要……”的坏小孩,她也希望父母能严厉、坚定地拒绝自己,像其他同学的家长一样批评自己。
有时候很难受,她更加想要一堆东西,而当父母真给她买回来,她又失声大叫:“拿走,我要的不是这些。”
有些伤痛弥合需要时间,即使是看不见的伤;有些心结解开需要契机,即使是父母子女。
我得承认,她的故事会让所有的父母落泪。她也许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他们——或者说我们,全世界每一位父母——都明白,这不过是一方面出于想被证明爱与被爱的急切,而另一方面是出于内疚。
在孩子还很小的时候,父母不得不去操劳。这里面有很多原因,最大的一个叫作“生存”,没法一手“搬砖”一手抱娃,不是他们不想,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样的内疚,让他们想竭尽全力补偿,这种补偿时常会过火,让他们忘记了教育和爱应该并重。他们小心翼翼不想孩子受任何伤,想用物质和实际行动去说:宝贝,对不起,爸爸妈妈是爱你的。
有些事孩子忘了,却可能烙进了他们的潜意识。在孩子幼小的时候,一定被父母拒绝过很多次。当孩子哇哇大哭希望父母留下来,他们头也没回;当孩子在黑夜被噩梦惊醒,身边空无一人。拒绝是一个诅咒,孩子必须借用“永不被拒绝”来破解它。所以,当孩子索取,多半,索取的不是物质本身,而是“你们不会拒绝我,对不对”。
双方的心结都同样痛楚,但卡在这里不能自拔,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孩子越不被拒绝,越知道这里面只是家长的补偿心理,和孩子要的“爱”相去甚远;家长越给予,越怀疑已经永远失去了孩子的爱,孩子只是把他们当提款机。
父母有父母的心结要打开,但正年轻的儿女,可以试试主动地去爱。
试试想象一下父母多年奔忙、千里风霜的不容易,说一句:你们辛苦了!妈妈的手因为劳作而粗糙吗?给她买一支平价手霜吧;爸爸是否积攒了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问问他在外面最难的事、最苦悲的经历,告诉他:我永远与你同在。
爱给人以力量,让人知道:我不是苦海孤雏,我是一个强大的、有能力给予爱的人。甚至强大到,可以与父母共同组成爱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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