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会吃酒的,却是很喜欢吃,因此每吃必醉,往往面红耳赤,像戏文上的所谓关公一般,看去一定灌下去不少的黄汤了,可是事实上大大的不然,说起来实在要被吃酒的朋友所耻笑的。民九的岁暮我生了一场大病,在家里和医院各躺了三个月,在西山养了三个月,民十的秋季下山来,又要上课了,医生叫我喝点酒,以仍能吃饭为条件,增加身体的营养。这效验是有的,身体比病前强了,可是十年二十年来酒量却是一点都没有进步。有一次我同一个友人实验过,叫了王芳斋很好的小菜来,一壶酒两人吃得大醉,算起来是各得半斤。这是在北伐刚成功的时候,现在已是二十年之前了,以后不曾试验,大概成绩还是一样,半斤是极量了,那么平常也只能喝且说五两吧,这自然是黄酒,若是白酒还得打个三折。这种酒量,以下棋论近于矢棋了,想要找对手很有点为难,谁有这耐性来应酬你呀。可是我却很运气能够有很好的酒友。一个是沈尹默,他的酒德与我正相同,而且又同样的喜吃糯米食,更是我的同志。又一个则是饼斋,他的量本来大,却不爱喝,而每逢过访的时候,留他吃饭,他总肯同主人一样的吃酒,也是很愉快的。晚年因为血压高,他不敢再喝了,曾手交一张酒誓给我,其文云:“我从中华民国二十二年七月二日起,当天发誓,绝对戒酒,即对于周百药、马凡将二氏亦不敷衍矣。恐后无凭,立此存照。钱龟竞。”盖朱文方印曰龟竞,名下书十字甚粗笨,则是画押也。马凡将即马叔平,凡将斋是他的斋名,百药则是我那时的别号。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