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在电话的那一头问,报上有你的名字,是你的文章吗?异乡的夏天很热,立于喧嚣的人流里,拨响家的电话,弟的声音就随旧事一起浮到了眼前。
小时候我是常和弟打架的。因为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便时常觉得亏。母亲总说,做姐姐的该让着弟弟,他小。他长到一百岁也比我小呀!我愤愤不平地同母亲叫嚷,随即瞪着眼睛看弟。
我和弟在同一个幼儿园,幼儿园的老师说,彬儿真护着他姐。那回不知为什么事老师说了我几句,弟死活不依,哭着闹着同老师讲理,弄得老师只好让步。私下里说,这丑小子挺倔。真的,弟小时候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黑黑的,又倔,远没有我那副伶牙俐齿的模样招人爱。
到底是大弟两岁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高出他很多,能够声色俱厉地教育他。弟想看电视,却够不着插头,便来找我。我于是得意洋洋地发布命令:叫姐。弟很乖地叫。大点声。弟又叫。这才心满意足地插上插头,俩人看电视。若是为看什么节目同弟争吵了,便一把扯下插头,看着弟一遍遍地跳起脚尖够插头。
俩人一直打打闹闹的,一晃就是十几年。那些年里,我丝毫没有做姐姐的样子,倒是弟时常让着我。偶尔,他因为功课上的事儿问我,在极不耐烦地讲解之后,总忘不了说上一句,真笨。
离家去另一座城市读书,走时,弟送我,看着站在眼前的弟,猛然觉得当年那个丑小子一下子长大了,不知何时高出我许多,大包大揽地拎着我的包,走在我的前头。这就是那个同我打架的小男孩儿吗?那头短短的头发何时变得如此浓密并且自然地卷曲?车要开了,弟将包递到我的手上,笑着说,姐,好好念书,读个研究生出来。那神情,仿佛是在教育小妹。我站在车里,看着弟的影子缓缓后移,一点也找不到儿时的影子。
弟一直在父母身边读书,大学毕业后留在父母身边工作。我常说弟没出息,恋家。弟听了,也不反驳。一年里,俩人见面的时间,也就是我回家过春节的那几天。在家的时候,和弟一起出去,弟总叮嘱,天冷,戴着手套,一副保护弱女子的派头。我洗了衣服正打算站在小凳上,晾到阳台上的竹竿上去,弟接了过去,一抬手,就挂了上去,毫不费力的样子让我记起当年那个踮起脚尖够插头的小男孩儿。
朋友跟我一起回家,弟对朋友说,我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你千万让着她。我姐走了,我就得呆在家里,养儿防老,我姐不懂。朋友把这话告诉我,我一愣,呆呆地看着窗外。
我离家后,弟从来没写过信来,只是每年过年,寄张卡来。母亲信上说,好久没你信了,我和你爸都盼着,彬儿也每天唠叨,怎么总不见我姐的信。
家里装了电话,打电话回去。电话里,弟的声音很近,仿佛隔着一扇门。小时候,隔着一扇门,我和弟吵架,弟要进屋,我在屋里堵着门,如今隔远了,却想伸手推了那扇门。
不需要千言万语,也没有满怀真情的告白,有时一个电话,一张卡片,一句叮嘱就能体现彼此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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