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喜忧同伴
下的呼救声,让少华楼梯踩空,
扭伤了踝关节。
“救人要紧”是少华毕生的信念,他忍着疼痛来到病人身边。玉芬如影相随的温暖,流淌在月照午夜的时分。爱情和阳光把婉婷推进室内,亮和婉婷对视, 匆匆改写人生的情缘簿。命运的决定,让亮的姻缘梦打了一个趔趄,感受一根藤上的瓜蔓,拉扯哪个都是痛。凄凉的风穿越身体,如此的离别亮完全清醒。秋天提前到了, 花瓣也落了。好在兄与妹枝叶情份,在内心的大树上无限延展。
这是亮和婉婷在李家湾医院最后一次单独见面。没有拥抱,没有接吻,他俩将甜蜜而痛苦的初恋之情深深地埋藏在心田里。
劳苦一生的得道就要走了,玉芬为了了却公公最后的心愿,促成亮和才女若雪提前结婚。亮和若雪举行婚礼, 得道在人搀扶下与桂秀一同受拜。鞭炮炸响,鼓乐齐鸣, 新郎新娘双膝落地,连连叩首。得道和桂秀脸上绽放出甜蜜的笑意。
正是这棵“含羞草”天天发挥她的“新功能”。玉芬每天三次背着少华上下楼。晚上有人喊,玉芬先开灯,拿衣服替少华穿上。接着蹲下身子让少华伏在她背上,她轻轻地起身,慢慢地下楼,生怕动作快了增加少华的痛苦。笑燕的情窦藏在心灵深处,或许还在懵懂酣睡。翩翩
少年的旨意若电影胶片一卷卷掠过,丝毫没有定格的迹象。父母的心海浪急潮涌,水势凶猛。情急之下,笑燕看准一朵浪花跃上云霓,缘分的雪莲顿时悠然盛开。
如果想知道乡村家庭医院的生活状态,那请你跟随作者的文笔一同走进《风雪年夜》,一定会令你大开眼界。而《家庭风波》则是中国家族式企业宿命的又一次见证。
&人间憾事
寒来暑往,四季交替。转眼间,李家湾医院从初创到如今,已经度过了几年时光。少华兄弟的事业之路正在向前延伸,这个大家庭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少山、少松和少青先后结婚,而今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爸。最引人注目的是李家第三代也有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省财经学院毕业后,亮回来参与医院管理,如今成为医院领导班子中的后起之秀。男大当婚,少华和玉芬正在考虑亮的婚事。
少华行医多年,带徒50多个,其中女徒超过半数,这些未来的白衣天使个个出色。身边的人知根知底,玉芬想在女徒中为亮找对象。
其中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婉婷。这个民间二胡高手的千金,虽不能与中国古代四大美女相提并论,但她的容颜风韵与文学作品中描写的杨贵妃确有几分相似。不说婉婷聪明能干,性情温和,仅凭出众的美貌也能博得不少小伙子青睐。
桃花的儿子少华的外甥兼门徒龙生曾公开追过婉婷。龙生一表人才,心灵智聪,婉婷对龙生的一片真情却无动于衷,让龙生无计可施。
机灵的龙生从婉婷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意中人是表哥亮。这位观念超前的少年将自己失恋的苦恼如实告诉亮,并把他对婉婷的观察结果和盘托出。
闻言,亮顿时脸红耳赤。这位性格内向同她母亲一样腼腆含蓄的少年,虽然早就暗恋婉婷,但他没有勇气公开表白。当知道表弟龙生在追婉婷,他将暗恋之情珍藏在心灵深处。龙生心灵表白,顿时使亮热血贲张,埋藏已深的恋情突然在亮的心坎里开出一朵夺目的红玫瑰。
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就做个顺水月老吧。龙生开始为表兄牵线搭桥。亮和婉婷,一个心中早有意,一个意中早存心。龙生没费多少嘴舌,这对有情人的关系就明朗化了。
消息传到桃花耳中,不明实情的桃花十分生气,来到娘家在母亲面前哭哭啼啼,说哥嫂抢夺外甥的对象给自己的儿子做老婆。
外孙也是孙,孙子也是孙,都是自己藤上结出的瓜,桂秀十分为难。桃花走后,桂秀把玉芬叫到面前,轻言细语说明了此事, 如何面对,让玉芬自拿主张。
真实内情玉芬一清二楚,桃花的话分明是偏见。但为了大家庭和睦,为了公婆的感受,玉芬把婉婷叫到身边,对婉婷道明了事情的原委,语重心长地说:“婉婷,我一直把你当女儿,你能做我的儿媳,是我的福分!”停了停又说,“龙生人不错,他是我外甥,就是我儿子,你同他好,我一样高兴……”话未说完,玉芬泪水盈眶。
“师母,你就是我的亲娘!”婉婷抽泣着扑在玉芬怀里,“我知道你为难,我……我不会让你为难……”
玉芬哽咽着,将婉婷紧紧搂在怀里。
&大爱无言
深夜,楼下突然传来疾呼声:“李医生,救命呐!”
少华单衣单裤奔出卧室,步子太急,下楼时不慎摔倒,顿时, 右踝关节剧烈疼痛。
玉芬奔过来,想扶少华回卧室。
少华咬着牙,单腿着力站起来,对玉芬说:“快扶我下楼。” 情急之下,玉芬拿件大衣披在少华身上,背着少华走下楼,来
到急症患者身边。
王冬水胆道蛔虫引起疼痛性休克。少华忍着伤疼,处理完病人,坐在凳子上贴膏药。
玉芬着急地说:“伤得不轻,快去拍个片子。” 不由分说,玉芬背起少华走向放射科。
检查发现右胫骨近踝关节处青枝骨折,少华轻描淡写地对玉芬说:“没关系,养几天就会好。”
次日,少华右踝关节青紫肿胀,看来软组织损伤比骨折严重。
局部涂息伤乐酊,冷敷,依然不能缓解症状。少华考虑自己肝肾功能不好,不敢服药,带伤坚持上班。晚上回到家,伤势进一步加重,痛得龇牙咧嘴。
玉芬心痛地说:“当歇不歇,自讨苦吃。”
少华回答:“歇也痛不歇也痛,反正是痛,不如不歇。“ 玉芬低声吐出三个字:“痴头牛。”
少华笑道:“痴头鹅变成了痴头牛,哈哈,我的增长速度快不快?”
从第二天开始,玉芬天天背着“痴头牛”上下楼。
回数多了,有人开玩笑:“世上只有老婆好,老婆背着老公跑。”
少华笑着回答:“这是老婆的新功能,回去让你老婆背背看, 越背越亲呐。”
玉芬红着脸骂道:“年近半百,老不正经。”
少华对着逗他的人说:“你看看,我老婆还是棵含羞草呢。” 正是这棵“含羞草”,一个多月来天天发挥她的“新功能”。玉芬每天三次背着少华上下楼,饭端到面前,水送到手上,
少华吃喝拉撒事事离不开玉芬。晚上有人喊,玉芬先开灯,拿衣服替少华穿上。接着蹲下身子让少华伏在她背上,然后轻轻地起身,慢慢地下楼,生怕动作快了增加少华的痛苦。
为医院操心,为家务操劳,这些日子又增加这样一种“新功能”,玉芬太累了。
一天晚上,少华伤痛难以入睡,过度疲劳的玉芬倒在床上就打呼噜。灯光中,少华注视着又黑又瘦的玉芬,再看看书桌上结婚时玉芬的照片,判若两人。少华轻轻地抚摸着玉芬的脸,心潮起伏,泪花闪闪。
*包天大祸
少华的兄弟医院,在繁忙中送别一个又一个黄昏,在希望中迎来一天又一天黎明。
建院没几年,这家民营医院经历了多少意料之外的事件。
一天,少华的徒弟紫珍和少松正在整理中药库,门被窗口突然灌进的小暑南风呼拉一声推上了。
少松和紫珍没想到门竟被同时反锁了,两人仍在埋头工作。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紫珍起身开门,月红冲进来骂声婊子,一巴掌甩在紫珍脸上, 打得紫珍眼睛火冒金星。紫珍哇地一声哭起来。
少松大吃一惊,指着月红喝道:“你疯了,无故打人!”
月红扑向少松,边哭边喊:“变鬼咯男子,我要同你拼了……”
医院员工奔上四楼,纷纷劝解,将月红和少松隔离开来,这对夫妻莫名的生死架才没打成。
夫妻吵架易解,误伤别人难办。少华来到现场,了解事情起因。
月红误以为少松与紫珍行为不轨,出手伤人,而且将一个堂堂正正的黄花闺女骂作婊子,祸大祸小,谁也无法预料。
玉芬意识到事态严重,奔到正在痛哭的紫珍面前。
紫珍叫声师母,泪水扑簌簌滚下来,哭哭啼啼说凭白无故遭人打骂,咽不下这口气,要回去告诉父母。
玉芬将紫珍抱在怀里,安慰说:“不要哭,我要为你作主!” 玉芬把紫珍拉到家中,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对她说:“你在这里,我去论理。”玉芬奔上三楼,对着月红喊道,“徒弟就是我女儿,打她骂她就是欺负我……”
月红自知理亏,没再作声。
听见玉芬的话,紫珍很受感动,哭声渐渐小了。
少华知道这件事并没完结,紫珍挨打挨骂的消息一旦传到她父母耳中,火山必定会爆发。
紫珍家住西河对岸洪家村,那是一个人烟几百口的水乡自然村。紫珍的父亲洪绍志兄弟八个,人称洪八虎。他们无事不生非,得理不饶人,村里村外从来不吃半点亏。一次,有人与洪家老七洪绍翔相骂,相互口出恶言,洪绍翔骂不过人家,竟然挥拳打断了对方两根肋骨。量刑不够等级,结果,洪绍翔只被拘留了一周,赔了医药费、误工费,罚了款,就不了了之。这件事发生后,当地人对洪氏八兄弟更是畏惧三分。
紫珍事件发生后,少华深感忧虑。消息如传到紫珍家人耳中, 她家决不会善罢甘休。一旦闹上门,将是一场包天大祸,必然三日不了四日不休,对医院正常工作影响极大。更令少华不安的是,李家湾医院刚刚站稳脚,此事一旦闹大了,将影响医院的声誉。
少华和玉芬紧急商量,再三考虑,想出三种对策。
上策,防患于未然,在紫珍家人知情前将此事化解在萌芽状态。可是,紫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能不回去告诉父母吗?即使紫珍不说,这事迟早也捂不住。如何是好?
中策,医院主动上门赔礼道歉,也许紫珍的父母为了女儿的名声会息事宁人。可是,这种“也许”有多大可能性?
下策,任由事态发展,以不变应万变,让时间淡化这件棘手事件。可是其后果无法预料。
少华和玉芬彻夜不眠,直到天亮才想出办法。
次日下午,玉芬说:“紫珍,你要名声,我家要安稳。我和师父希望这件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吗?”
紫珍说:“我听师父师母的。”
玉芬点点头,把她和少华合编的词语教紫珍说了一遍。
次天晚上,细雨蒙蒙。少华带上另一个女徒琴芳,打着伞送紫珍回家。
紫珍的父亲打麻将未回来,母亲牡娥见紫珍鼻青脸肿,急切地追问原由。
紫珍回答:“我工作中出了差错,月红婶当众骂我,不顾我的面子,骂得好难听。我气得难过,打了她一拳,她一巴掌甩过来,打在我脸上。”
牡娥一愣,沉默片刻,朝紫珍骂道 :“不知天高地厚,活该!”
&亮的婚礼
亮是个大孝子,忍痛割爱,依照母亲的话,把他和婉婷之间的恋爱关系变为兄妹关系。婉婷含泪接受了这种突如其来、十分痛苦的现实。
亮同样难受,他向婉婷表白自己的内心感受。婉婷低头不语,两肩不由自主地耸动。亮说:“我去九江创业,爸妈同意了……”亮含泪望着婉婷,停了停又说,“我会常回家来看你, 好妹妹!”
婉婷哽咽着说:“你去吧,我也要走……” “去哪里?”
“广州。”
“做什么?”
“打工。” “一个人去?”
“与丽洁同伴,到她表哥医院里去。”
这是亮与婉婷在李家湾医院最后一次单独见面。没有拥抱,没有接吻,他俩将甜蜜而痛苦的初恋之情深埋在心田里,此后各奔东西。
亮上庐山创办旅游摄影公司,事业稳步发展,靠聪明才智勤奋努力,成功走上与父母不同的事业之路。
不久,亮与才女若雪由相互倾慕到相亲相爱。一年后通过双方父母,成了准夫妻。为了事业,他俩决定四年后举行婚礼。
长孙有了对象,得道和桂秀满心欢喜,老两口常常有说有笑。千子当不了一孙,早栽树早成荫,二老期盼有生之年看到四世同堂。
人生无常,喜忧同伴。就在亮与若雪订婚这年,得道患了癌症,去景德镇三医院就医,手术发现胃癌肝转移,专家预言很难活过三个月。
新旧世纪接轨,两千年最后一个春节即将来临。
劳苦一生的父亲很快就要走了,少华兄弟玉芬妯娣在为父亲积极治疗的同时,决定做一件有特殊纪念意义的事。他们把村上与父亲年纪相仿的老人召集在一起,让他们倾心交谈,回忆往事。
这一天,得道桂秀的嫡亲晚辈陪伴他们的父辈沿着西河缓缓而行。得道夫妻俩边走边叙述难忘的往事。亮为这次活动全程录像。若雪用生动的语言标准的普通话全程讲解。为李家兄弟即将永别人世的父亲留下了鲜活的别具一格的纪念。
录像完成当天晚上,玉芬把儿媳拉到公公床边说:“若雪,妈妈想做一件事,不知你是否同意?”
若雪回答:“妈妈,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做。”
玉芬点点头,面朝公公说:“爸爸,你想不想亮和若雪年前就结婚?”
得道消瘦腊黄的脸上立即浮现出笑容:“想啊!”虚弱的声音夹着欣喜的声调。得道伸出瘦如枯枝的手拉住若雪说,“若雪, 能看到你和亮结婚,爷爷死也甘心!”
若雪噙着泪水点点头。
2000年元月9日,亮和若雪举行婚礼,得道在人搀扶下与桂秀坐在中堂前一同受拜。鞭炮炸响,鼓乐齐鸣,新郎新娘双膝跪地,连连叩首。得道和桂秀脸上绽放出甜蜜的笑容……
&逼女成婚
从南昌卫校到江西医学院,在省城整整读了八年书的笑燕毕业后回来,成为少华的得力助手。
李家湾医院在艰难曲折中向前发展,在风风雨雨中不断壮大。转眼间,笑燕年过二十,理当谈婚论嫁。玉芬为女儿的婚事
开始发愁。笑燕好样不学学歹样,与几个要好的同学一样,东不中来西不就,提到婚事就摇头。女人二十一朵花,三十四十老妈妈。当年抗婚的宜兴姑娘储玉芬来到江西这些年,连婚姻观也彻底变了。玉芬相信公公婆婆的话是对的,年轻人的婚事宜早不宜迟。玉芬同母亲为她的婚事发急一样,常为女儿的婚事唠唠叨叨。几个小伙子先后上门求婚,笑燕不理不睬,玉芬心里发急, 耐心劝说。笑燕不但听不进,有时还顶撞。玉芬唠唠叨叨,有时笑燕干脆用手指塞住双耳,苦着脸吐出一个字:“烦!”温和的玉芬对女儿无计可施。
一天晚上,玉芬问少华:“笑燕的婚事你说怎么办?”
笑燕翻过年就是二十三,农村里到了二十好几的姑娘有几个没出嫁?光阴不留情,女人晃过了三十就是婚姻老大难,做父亲的哪能不急?少华毕竟是男人,不像玉芬那样婆婆妈妈,他将女儿的婚事放在心上,不露声色,正在考虑该怎么办。少华知道,女儿的性格像他一样倔强,终身大事老挂在嘴上无济于事,关键时候做父母的必须拿出做父母的威信,促其成事。面对玉芬提问, 少华沉默不语。
玉芬急了,催促说:“少华,你说呀,怎么办?” 少华这才抬起头,反问道:“我有办法你能依我?” 玉芬急忙回答:“只要有办法,一定依。”
少华说:“好,你不要插手,到时候看我的。” 玉芬追问:“有什么好办法,先说给我听听。” 少华回答:“明天你就晓得,睡吧。”
玉芬轻声骂道:“神神秘秘的,又要搞什么鬼?” 夫妻俩一同钻进了被窝。
白天十分疲劳的少华倒在床上就打呼噜。玉芬仍在为女儿操心,久久难眠。
这天上午,有个叫江海的年轻老师上门求婚,同对待前几天来过的求婚者一样,笑燕冷漠相待,一声不吭。玉芬想起自己当年对待陈宏就是这种狗不吃屎的样子,她暗暗叫苦:“难道抗婚也会遗传吗?”
江海走后,少华对玉芬说:“把笑燕叫来。”
玉芬点点头正要下楼去喊女儿,少华再次强调:“笑燕的婚事我来处理,你不许插手。”
玉芬并未完全理解少华的话意,却也点点头。
笑燕跟随母亲刚上楼,少华从沙发上站起,把笑燕叫进房,反锁房门。毫无前奏,少华对女儿直言相告:“笑燕,二十三岁你必须订婚,决不能再拖!”
面对突如其来的逼婚,笑燕哭笑不得,问道:“爸爸,对象都没有,我同谁订呀?”
少华正色道:“同谁订婚由你定,实在不行到大街上去看,捡破烂的讨饭的流浪汉叫花子只要你中意,我绝不反对。反正二十三岁必须订婚。”
笑燕知道再犟也犟不过父亲,只好来软招,摆出暂时不嫁人的种种理由。
少华毫不松口。
笑燕央求道:“爸爸,结婚是人生大事,让我仔细想想好吗?少华喝道:“不行,今天必须答应!”
望着父亲严肃的表情,笑燕突然双膝落地,跪在地上求饶:“爸爸求求你,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让我考虑考虑……”
少华吼叫着:“用不着再考虑,最近五六个上门的后生,个个比你强,在其中选一个,不中意也要中意。”
逼急了,笑燕突然哭起来。
少华转过身子,背对着跪在地上的笑燕依然怒吼着:“我的话不听,你就一直跪下去,想站起来,就必须依我!”吼完这几句,少华不再吭声。只听见笑燕在他背后抽泣。
房内的动静玉芬听得一清二楚,她想哭,想叫门,但考虑对待女儿也许只有以犟治犟才管用,于是她硬起心肠装聋作哑。
听见笑燕的哭声,桂秀急切地敲门。“杨令婆”讨保,少华照样毫不动摇。
这天晚上,玉芬陪着笑燕,母女同枕就寝。
笑燕依偎在母亲身边,断断续续,哭哭啼啼,诉说父亲武断。玉芬劝慰说:“女儿啊,你爸爸对谁都讲理,从不乱发脾气。
怪就怪你太固执。爸爸发火是为你好,晓得吧?笑燕呐,你年纪不小了,该把婚事当回事了。”停了停又说,“东不点头西不中意,回数多了就没人上门,你总不能待在家里过一世吧?你对妈妈说实话,心里是不是有了人?”
笑燕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 玉芬追问:“真没有?”
笑燕提高了嗓门:“真没有。”
玉芬问:“心里没人,这么多出色的后生上门你怎么一个也不中意。”
笑燕回答:“妈妈,我想晚些结婚,多帮爸爸几年忙……” 玉芬打断笑燕的话;“痴女儿,找个好后生,留在家里,不是
能帮爸爸更多的忙吗?”
少华的粗暴女儿不服,玉芬的软招起了作用。
少华夫妻软硬夹击文武双招,终于促成笑燕和江海结为伉俪。谁也没想到,这桩逼成的婚姻,为李家湾医院迅速发展壮大引来了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风雪年夜
孩子们奔上楼顶抢着点燃烟花,冲天炮发出尖声呼啸射向夜空,片刻间一声炸响,彩色火花在空中流光溢彩。孩子们大呼小叫,欢呼雀跃。
村子里,各种烟花此起彼落,鞭炮声阵阵传来,李家湾医院所在地沉浸在欢乐氛围中。
厨房里,玉芬秋香月红仙荣四妯娌有说有笑,正在忙碌。玉芬掌锅铲,三个弟媳帮厨,狭小的厨房里热腾腾香喷喷。
桂秀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机,脑子里却在想,自己一身四代加起来二十几口,儿孙满堂人丁兴旺,村里人都夸她福气好。美中不足的是老伴去世太早。桂秀的目光移向正堂上老伴的遗像,得道含笑望着她,微张着口似乎欲对她说什么。
孩子们放完烟花蹦蹦跳跳跑回来,跑在最前面的是少山的二崽李旭,少松两个女儿媛媛和欣欣紧随其后,少青两个儿子龙龙和泉泉远远落伍,少山的大崽李春牵着少华的孙子欢欢走在最后。
“太太!”欢欢奔进门呼喊着,扑向桂秀怀里。
“欢欢宝宝!”桂秀张开双臂抱住欢欢,一个劲地亲吻宝贝曾孙的小脸蛋。
亮举起摄像机追摄四代同欢其乐融融的镜头。
若雪将一盒蛋糕摆在八仙桌上,打开盒盖,往蛋糕中间插上三支红蜡烛,走近窗口朝外张望着说:“紫英还没来?”
“嫂嫂嫂嫂,春节晚会你来主持,你是作家。”李春笑道。
“有两个大学生还轮得着我吗?你和婷婷主持。”若雪指指李春,又点点婷婷。
婷婷是少山的女儿,读复旦大学。很怕见人的婷婷像棵含羞草,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连摇手说不行不行,缩在祖母背后。
“好啊好啊,哥哥姐姐当主持人啰!”李旭拍手欢叫,孩子们跟着起哄。欢欢不知乐什么,也笑,小手拍得飞快可是不响。
“好,我当主持人要听我的,晚会上伯伯来一段笛子独奏,嫂嫂唱一首英语歌,每人献一个节目,没有节目的就做狗叫。”与妹妹婷婷性格不同,李春活泼开朗。
楼下摩托车声由远而近,机灵的媛媛和龙龙欢叫着奔下楼:“紫英回来了!”
江海和笑燕带着女儿紫英从江家桥赶来。江海在李家湾小学教书,婚后,大年小年他们都这样两头过。
孩子们众星捧月般围着紫英,说话还不流利的紫英咧着小嘴咯咯咯地笑,两手连连晃动,抱着紫英的笑燕乐得合不拢嘴。
“好了,准备过年,谁去放鞭炮?”少华拿出一圈大鞭炮。孩子们蜂拥而上。
“远些远些,女的胆小鬼,我来。”李旭老气横秋。
“我就不信,鞭炮就是男的放的?”倔强的媛媛抓住鞭炮不放。
“让你二姐放,她是我们家学历最高的,以后谁考取了名牌大学谁就放。”少华把鞭炮交给婷婷,婷婷胆怯地摇摇手。大家一同催促,连桂秀也开口了,婷婷才红着脸低着头,捏起鞭炮跑下楼。
鞭炮声伴着孩子们的欢笑声持续了好一阵。
“欢欢,和太太同坐上。今天宝宝生日,天下人都在祝贺我的欢欢宝宝啊。”桂秀喜笑颜开。孩子们紧盯着色香诱人的满桌佳肴团团围住那盒五颜六色的生日蛋糕。
若雪点亮蛋糕上的蜡烛,亮开银铃般的嗓子第一个唱起生日歌。一家人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齐声合唱。年过七十的桂秀和刚会说话的紫英随声附和。欢欢边唱边摇晃着小脑袋,小脸蛋笑成了一朵花。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电话声。
十余里远的胡家村打来的,要求少华尽快出诊。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刚刚划开的蛋糕裂开惊讶的切口摆在桌上。除了很小的孩子,谁也没有心思吃东西。
“唉,做医生真不好,过年过节都不得自在。”桂秀叹道。“太太,我不当医生。”欢欢随声附和。
“先过年吧,我和少青出诊。”少华边穿雨衣边对家人说。
“小年也要大团圆,快去快回,等你俩回来过年。”母亲是传统习俗的固守者,逢年过节必须依照她的老一套。
少青骑着摩托车,少华坐在后面,两人一同奔向胡家村。
这是野外最宁静的时候,路上不见人影,没有车辆,呼啸的北风伴着孤独的摩托车响,车灯仿佛要将漫无边际的黑夜射穿似的,那光芒在夜幕中异常耀眼。
这是人间最热闹的时候,经过的村庄灯笼高挂,烟花如同仙女散花,鞭炮唱着古老的歌,酒肉飘香,男欢女笑,人们似乎要把一年内积蓄的愉快全部释放出来。
此时此刻,多少医生陪伴着自己的病人。
此时此刻,李家湾医院院长李少华和他三弟李少青冒着寒风连夜出诊。
胡家村到了,可是不知患者家在哪里。那时没有手机,农村里人禁忌,过年不能敲门。少华兄弟俩在村里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患者病情危重,耽误时间会枉送人命。正在兄弟俩心急如焚时,路边一家大门开了,有人端着装满祭品的托盆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拿香纸鞭炮的孩子,这一家正要请祖人回家过年。
少华认出了是中学时的同学,惊喜地喊道:“圆福!”接着急切地向圆福讲述遇到的难题。
圆福将托盆放在凳上,朝大门外拜了拜说:“各位祖先,我先给老同学带路,马上回来接你们回家。”
在圆福帮助下,少华兄弟来到病人家。这家的女主人余明凤患急性肠胃炎,上呕下泄,引起重度脱水。为其用药时,少华兄弟俩守在床边,直到4瓶500ML的大输液滴完了,余明凤脱水已经纠正,腹泻呕吐好转,兄弟俩才离开。
少华少青到家时,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电视中春晚舞台上欢声雷动,笑语如潮。
桌上的饭菜早已冷了。
大些的孩子在看电视,小些的孩子在被窝里正打呼噜。桂秀坐在饭桌边暖桶上“打钟”。
&家庭风波
玉芬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中国家族式企业的缺陷和致命弱点,在少华四兄弟创办的医院逐渐暴露。
得道桂秀去世后,原本人人称道的和睦家庭,因小人种种馋言导致李家兄弟妯娣不断摩擦。随着时间延长,他们之间的裂隙越来越明显。少山夫妻离开老家去景德镇创办康复医院时,家庭矛盾已开始明朗化。但在少华和玉芬忍让克制下,特别是玉芬息事宁人努力化解,维持着面和心不和的状态。
毕竟这家兄弟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个个品质好,而且为人处世都要面子。更主要的是,三个弟弟不会忘记长嫂玉芬的恩情,闹僵了怕大嫂受不了,这是表面和睦维持多年的重要原因。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少华的弟弟懂得感恩,在家庭关系上表现得已经很不错。
但是,别说兄弟之间,就是父子之间也不可能永远一团和气。这个当地人心目中的好家庭有一天突然闹开了,矛盾激化的导火线是扩建新医院。
少华意识到医院建在村中心实在不妥,一旦烈性传染病来袭, 医生遭殃不说,如果造成村上人传染,平日积德一扫光,一朝祸害千古罪。反复思量,慎重考虑,少华下决心搬迁医院。
想法容易做法难,最大的难点是地皮问题。李家湾寸土如金, 在本村范围内不可能再划地皮,建新医院必须到村外去想办法。考虑晋升二级医院,占地面积最少也要十几亩。圩乡不是山区, 处处都是良田,谁会出让这么多土地?少华首先把自己的想法和困难告诉女婿江海。江海虽然年轻,但很能干,想事有智慧,看事有眼光,办事有能力,深得少华信赖和器重。这些年,李家湾医院稳步发展不断壮大,从当初弱不禁风到如今形成规模,江海功不可没。
正像有人在玉芬面前说笑话:“你的男人脾气躁得好,女儿逼婚逼来了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婿。”
笑话也是真话。少华更清楚,自己的女婿既能干又务实,真的是百里难挑一。医院遇大事,少华首先同女婿打商量。
这一回,划地皮这么为难的事,又是江海出面搞定。江海回到他老家,找到当地村干部和长老,多次商谈,买下了江家村村前20多亩池塘。
少华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件大好事,竟然使自己的女婿成为大家庭的众矢之的。
有人放阴风,说江海要把医院搬到他老家去,李家湾医院以后会变成江家桥医院。
是不是这种邪风所致?不得而知。人们只知道一场直接冲击江海的风波迟早会发生。
一天,若雪在电话中情绪不安地对少华说:“爸爸,我妈心脏病又发了,想你来看看。”
少华连夜赶往九江,叩开门,着急地问:“若雪,你妈妈在哪里?”
若雪说:“爸爸,我妈没病,叫你来是要说件事。”停了停, 若雪说,“江海有外遇,他在县城里为情人买了房子……”
少华听不下去,打断若雪的话:“无中生有,谁说的?” 若雪回答:“松叔和青叔下午来,亲自对我说的。”
少华气愤地说:“一派胡言!”
若雪说:“爸爸,账是江海管,药是江海进,医院漏洞肯定不小……”
少华火冒三丈:“见神见鬼!”
少华连夜赶了回来,将若雪的话告诉了玉芬,准备去找少松少青对质。
玉芬想了想,冷静地说:“少华,对待这种事不能依性子。江海是清白的,你兄弟同你差不多,人品都不差,他俩年轻见识少,把小人的鬼话当真话,别生他们的气。这事千万不能吵,一旦吵出来,不管真假,江海的名声就毁了。只要我俩和笑燕心里清楚,无声无息,阴风鬼火就会自生自灭。”
少华想了想,点点头。
玉芬接着说:“叫亮回来,让他和若雪管账,减轻江海的压力,也好堵住小人的嘴。”
少华表示同意。
一场差点爆发的家族纠纷,被玉芬几句话化解于山雨欲来之前。
不久,亮和若雪回到了父母身边,一个参与行政管理,一个分管医院财务。
出乎少华意料的是,家庭风波并未因此中止。
一天晚上,少松和少青请来村上的干部和一亲二属,当众诉说少华二十四种对不住他们的地方。其中一条,提到少华的舅子建医院营私舞弊。
二十四条不实之词,气得少华脸色发白。
尽心为弟弟,到头来被弟弟当成贼。少华不想活了,回到家拿起一瓶安定,准备一口吞了,被江海一把抓住。少华倒在床,江海和笑燕守在床头边。
玉芬坐在床上,看着气得发抖的少华,轻言细语地问:“少华,老子对儿子真心不?”
少华不语。
玉芬接着问:“老子对儿子比你对弟弟应该好得多吧?” 少华依然不作声。玉芬提高声音说:“有的儿子打老子,老子也要活下去。你一个长哥,受点委屈就不想活,当值吗?”
玉芬一席话,令少华猛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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