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到乡下老家，偶遇一老班长，茗茶闲聊时，倒出他当兵时候的一趣事。老班长呷了一口茶，又猛吸了一口烟，凝视着远方，仿佛三十年前的那一幕幕，就在昨天。

　　当兵前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东北平原到底有多平，数九寒冬的东北到底有多冷。到了东北长春，已是半夜时分，刚下车，一阵阵的刺骨寒风，扑面而来，火车上的暖，仿佛一阵风吹过的蒲公英，荡然无存，浑身上下，直哆嗦。

　　新兵连的日子短暂、新鲜，也时而紧张(偶尔会来一个紧急集合)。没多久，就下连队了。

　　在东北当兵，那时冬天都会进行千里大拉练，驻训地睡觉的地方一般都选择当地老百姓家。记得某年冬季参训住在一老实中年夫妇家，家中有一个十岁和一个八岁小孩。一天，看到两小孩放学哭哭啼啼，衣裤也被烂了，一问是被村长家的大狗撕扯的。孩子父母老实，只是让小孩注意，血气方刚的我哪能让房东受气。晚上吃饭时，房东说，村长一贯霸道，他们惹不起他，村里面的很多人也惹不起，平时受点委屈只好忍气吞声。村长接待我们连队时，我见过，也知道他家大概位置。这狗他不拴绳，在村里横行霸道，但它经常在村东头一屠宰场翻死尸吃。第二天，我去找排长说了，想不想吃狗肉，改善改善一下伙食。东北的冬天异常寒冷，围着火炉吃狗肉，是人人都会馋得流口水。排长说愿意，但是怕连长骂，但是又说了，连长的工作他去做，叫我快去快回。于是，我拎了一把八一杠，直奔屠宰场而去。

　　远远的，我就看到它了，那条咬人的恶狗。我轻轻地放慢脚步，一步一步的，近了，更近了，我看清楚了，是它!黑头灰背白尾巴尖。我心跳加快了(因为打靶和打实物还是有区别的)，我极力控制着自己，距离约五六十米我停了下来。这时它已几次抬头看过来，但却无视我的到来，仍旧低头撕啃地上尸体，不时地仰头咀嚼吞咽。我断定它暂时不会逃跑，因为它威风惯了，它不会理解我想干什么，更不会认识我手里拿的是枪。

　　我站立的地点是空地，没有遮挡更没有可做射击的依托。我强迫自己要镇静点，但是因为寒冷、紧张和心慌，好一会才调好标尺，用射击运动标准的无依托立姿：身体稍侧斜对着目标，左手托枪，左肘抵紧侧腰部，右侧脸颊紧贴枪托，右手握住枪柄，食指摸着扳机，目视缺口和准星，枪口由上而下缓慢地向目标移去。当瞄准狗的前腿跟偏后上方时(那是它的心脏部位)，我屏住呼吸果断而稳稳地扣动了扳机。随着枪响，它一声没吭，猛然挺了一下身，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侧卧倒下，走近一看血已糊满了它的头。

　　炊事班的战友听到了枪声，这时有两个战友赶到了，我让他们把死狗拖走赶快剥皮，我继续站在原地观望。这里离那个村长家很近了，过了那条两米多宽小渠就是它主人的地界，它最终没能见到庇护它、纵容它的主人，永远失去了效忠主子逞威风的机会。我想它的主人可能也听到了枪声，但主人不会想到它已献身。

　　后来因为全连都吃了狗肉，还香喷喷的，村长还是知道了，找到连长讨说法。连长说，你家狗追着我的战士咬，把人咬伤了，不知道谁家的狗，回城打狂犬疫苗也来不及，听说吃了咬人的狗的狗肉，可以防治狂犬病毒，就下令把狗射杀了，现在你既然找上门来了，那我就赔你的狗钱;但是你家狗咬伤了我的兵，肯定也是要赔钱看医生，吃药打针的，政治影响也不好，你看怎么办吧。村长一听傻眼了，他知道自家的狗咬人在先，还是咬伤的军人，所以连连摆手说对不起、对不起，边说边往回走了。

　　后来排长说，连长说的，那狗肉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