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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镢头

时间:  2023-11-26   阅读:    作者:  红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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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第一把就会有第二把,一直到第十二把。

  我们村子很小,就二十来户人家,十二把老镢头占了大半个村庄。按理说家家都有老镢头,以老贺的行事风格,每家都会丢失一把老镢头。也确实是这种趋势。但在第十二把镢头上打了折扣。

  第十二把镢头丢失三年后的那个秋天,老镢头主人的儿子回来了。儿子在县城念高中,隔三差五回村子,又匆匆离开,一门心思考大学,考了又考,没考上,就回来了,成了真正的农民,心思放在土地上。人呢,有点呆头呆脑,大家不以为怪,人家念过书嘛,是念到高中毕业的农民,在村子里独一无二,认死理,爱较真,一根筋,爱管闲事,大家烦他又怕他。事情就出在他身上。我们还是叫他高中生方便些。

  高中生从老贺家地头过去的时候,发现了自己家的老镢头,高中生最先的反应是抓到手里。老贺坐在地头抽烟歇息,镢头扎在塄坎上,老贺压根就没注意身边的动静,高中生拔下镢头,看了两眼,扛在肩上抬腿就走,走出十几步老贺才叫起来。老贺边跑边叫,还带着嘲讽的口气叫人家“大学生”。老贺底气足么,老贺的娃去年就考上学,另一个娃上重点高中,村子历史第一个出状元的人家么,说话口气就不一样。

  “我不是大学生,你把舌头摆顺。”

  老贺愣一下,舌头还是不怎么顺,说出的话刺里疙瘩。

  “不叫大学生就叫秀才,念过书的都算秀才,叫你秀才没冤枉你。”

  高中生板着脸。老贺用下巴指一指高中生肩上的镢头:“我说秀才,戏台子下边的婆娘是有下家的。”高中生就说:“我扛的是我家的镢头,我又没扛你家的婆娘。”“啊!”老贺一声尖叫,接着又一声尖叫,一连叫了三声,老贺指着高中生:“你刚才说啥?”

  “我扛的是我家的镢头,我没扛你家婆娘。”

  “啊——啊——你再说一遍。”

  高中生又说一遍。老贺连声说:好!好!好完老贺就跑。老贺去找村干部。

  村干部也有自家的地,离得不远,老贺很容易找到村干部。村干部是个复员军人,走南闯北见过世面,脑子比较深静,让老贺啊啊地叫,叫够了,又是一气“扛婆娘”。大家都吓坏了,脸都白煞煞的,谁都知道在老贺跟前不能提老贺家的婆娘。还是复员军人脑子清,复员军人说:“学生娃么,四六不分,把镢头跟女人混在一起,重点是镢头,不是女人,你女人又没在跟前,你女人又跟他不熟,这你可要搞清楚。”复员军人成功地把女人换成镢头,老贺连说:“对,对,狗日的把我的老镢头扛走了。”复员军人拍老贺的肩膀:“咱不要转移目标,就把目标锁定在镢头上。”

  刚锁定在镢头上,高中生就扛着镢头过来了。高中生也是来告状的,高中生说老贺是个贼,高中生说完这句话,就让镢头咚一声戳在地上。已经有好多人围上来了,大家都听见了高中生的话,大家的眼睛张得跟嘴一样大。复员军人说:“学生娃,你可是念过书的,你可是有法律意识的,说话要有证据。”老贺赶紧接上:“证据,证据。”老贺把大家看一圈:“他从我家地头拿的么,扛上就走,跟扛自家的一样。”复员军人说:“学生娃么,念书是行家,下到地里就不是行家了。”大家都点头,眼睛里有了光,不再是那么黑洞洞的。

  不要把村干部不当干部,村干部日他娘就是厉害,村干部不失时机地给学生娃找台阶下:“学生娃么,刚下地干活么,把镢头拿错了。”大家噢,边噢边点头,老贺都跟着噢哩,事情眼见就要完满收场。要是高中生的父母在场,就不会发生后边的事情。高中生让父母早早回家,他一个大小伙子多干活是应该的。他娘早早回去做饭,他爹去镇上办点事。大家都没有跟知识分子打交道的经验,包括这个走南闯北当过兵的村干部。村干部只念到初中,没念完就回乡劳动,到十七岁就去当兵,喝的墨水少啊,高中生的下一步行动大大地出乎他和所有人的意料。

  高中生问老贺:“这镢头你就没换个把?”“好好的,换啥哩嘛。”老贺有干部撑腰,老贺不怕学生娃,学生娃、学生娃,见了油菜说是花,乡村有许多关于学生娃的笑话,老贺没有一点危机感。学生娃又问一句:“你也没卸过?”老贺还是那句话,“好好的,卸啥哩嘛。”“比如说,”学生娃像个公安局的,“镢头松了,加上楔子。”老贺扫了学生娃一眼,“到底是个念书的,镢头松了,不加楔子,浇点水就行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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