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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镢头

时间:  2023-11-26   阅读:    作者:  红柯

  等老贺的庄稼长起来的时候,复杂起来的就不是大家的目光了,从老贺地头走就得垂下头,跟蔫驴一样,不服不行,老贺的庄稼跟森林一样黑压压的,把全村子的地都遮住了。大家垂着头,心情很复杂。狗日的老贺,用别人的家伙种出这么歪的庄稼。可庄稼长在人家老贺地里,不服不行么。这时候,老贺的女人托着娃娃从自家地里走出来,篮子里是菜。老贺务庄稼,老贺的女人务菜。老镢头把地整好了,能长庄稼能长菜。谁都知道菜能卖钱。老贺摊上这么日能的女人这是大家没有想到的。谁都知道种地发不了财,就填个肚子,家里的花销靠副业哩。老贺的女人就有这本事。那一天,老贺的女人提一篮子头镰韭菜托着娃娃没有回家,直接去街上,一顿饭的功夫,就把生意做成了。大家眼睁睁看了整整一个月,头茬菜全脱销了,又种上一茬子菜。更让人吃惊的是老贺的女人把挣下的钱全交给学校,镇上唯一的一家幼儿园,镇上的公家人才把娃娃送幼儿园。公家人上班没人管娃娃,幼儿园管娃娃伙。在农民眼里那是糟踏钱哩。老贺的女人跟公公婆婆吵了一架,钱是女人挣的,拧不过,娃娃就进了幼儿园。两个老人气的,啥狗屁幼儿园?猪圈羊圈么。在农民眼里,小学中学才算学校。有雄心壮志的农民情愿把娃娃送到小学中学直到大学。没过两三天两个老人就不生气了,孙子回来背了一首唐诗,写了十来个字,三四岁大个娃么,老人认为媳妇有眼光。这么乖的娃,一个不行,至少得两个,农村可以生两胎么。这是老人的愿望,强烈得不得了。夫妻两个考虑了好几天,女人就一句话,当家的拿主意。当家人老贺走过来走过去,老贺不走不行啊,娃确实很乖,但娃从模样到心性与老贺有些差异,老贺看了看女人,老贺看出了些什么,老贺走到老镢头跟前,一把抓到手里,在地上咚一下:“锤子,再要一个。”

  老贺走到街上,也会猛砸一下拳头:“锤子,再要一个。”让大家看着好像老贺还想要一把老镢头。谁也不想丢失自家的老镢头,大家很紧张。

  丢镢头的这家人,很快买了一把新镢头,瓦蓝瓦蓝的,一副羞涩的样子,镢头的刃稍有点光滑,也仅仅平滑而已,其它部位就粗糙起来啦,包括木柄,是洋槐木的,容易干裂,也容易把刺扎进主人的皮肉。想想吧,这么一个毛糙的家伙,得耗去主人多少血汗呀!要不停地刨土、被沙石打磨,甚至被磕去一角,那就要到铁匠铺里,让铁匠一顿锤炼、轧上钢,重新回到主人手里,继续磨炼,终于褪掉了那层瓦蓝,闪出银光。铁器跟主人融合的标志就是这种光芒,铁是有眼睛的,铁树开花一样,在农民的手里,在农民的日夜操劳中睁开了眼睛。这时候,那根洋槐木把也已经被手心的汗渗透了,磨光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尽管主人用砂纸打磨过,主人在冬天戴有手套,可还是有木刺从裂缝里冒出来,扎进主人的皮肉里,有时扎得很深,主人只拔出一半,另一半钻到肉里。主人的老婆就用纳鞋底的粗针一下一下挑,皮肉挑烂了,总算把刺挑出来了。男人捂上手,吃了辣子一样满脸通红,吸吼吸吼吸冷气。这是后话,回到当下,主人丢了老镢头,置办了新镢头,新镢头就靠墙跟站着。一伙子人在打牌,不停地有人上去,有人换下来,换下来的人就喝茶、抽烟、助阵、出瞎主意。老贺抽了两根烟,老贺就站起来,老贺就看见了那把新镢头,也正是时候,老镢头落到老贺手里好几个月了,已经跟老贺混熟了,不迟不早,这个时候老贺看见了新镢头,老贺就有话可说,而且说得心安理得。

  老贺是这么说的,“这是个生柿子嘛,涩着哩”。老贺连说三个“涩着哩”。主人就接上了话:“我受煎熬呀,我受罪呀。”老贺说:“该受的罪还得受,该受的煎熬不能少,少了心就不诚了。”主人当下就没话说了,接不上话,这么歪的话,天老爷都接不上。打牌的人都拧过头来:“哈哈还是老贺厉害,这么歪的话,把人给截住啦。”主人拍一下大腿,认输了:“老贺厉害!老贺厉害!”老贺必须谦虚一下,老贺摆摆手:“胡说哩,胡说哩。”

  老贺坐下,继续打牌,红桃尖子又不是老K,更不是大二王,老贺甩得干脆利落,每张都击中要害,跟核武器一样。狗日的,把大家都打晕了。

  第一把老镢头就这样落到老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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