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鬼子追得很紧,离这还有三四里地了,咋办?六子跑过来,声音有些沙哑。
这是一支被打散了的队伍,排长叫毛大宝。他个不高,很精壮,穿一身打了好多补丁的灰布衫,系一条皮带,戴一顶灰军帽,脸上一双眯眯的眼睛似笑非笑。毛大宝咧了咧干裂的嘴唇问,多少人?
六子说,约摸二十个。
毛大宝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山岭,嶙峋峭壁如一把尖刀直插云天,高可千仞。两道岭夹一羊肠小道,时隐时现,就如尖刀在山石间划出的一条道道,细细粗粗,极不规则。小道下面千尺深的峡谷里正发出龙吟一般的啸声。毛大宝笑了,上岭!俺们就在这给鬼子摆一桌好菜!
鬼子火力很猛,很快就从遇袭时的慌乱中镇定了下来,集中火力把岭上的石头打得火星四射,碎石乱溅。进退的路都被从山上推下的石头堵死了,走是走不了了,攻也攻不上,鬼子看清形势后,重新分配了火力,打起了消耗战。
鬼子躲在石头和枪子攻击不到的地方。毛大宝他们虽然占着地利,一时也无可奈何。打,打不下;放,又心不甘。困死他们?粮食和水成为关键。鬼子是带有军粮和饮用水的,毛大宝他们干粮袋和竹筒里早空了。而且,岭上都是石头,草都没有,别说食物和水了。咋办呢?
毛大宝命令队员不要随便放枪,继续储备石头。六子!他用驳壳枪顶顶帽沿,叫道。
到!六子压低身子跑了过来。
有路就有人家。你去前面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喝的来。毛大宝说。
天快黑的时候,六子不但带回来了吃的喝的,还带回了一个老乡。六子见了毛大宝先递上一个装满了水的竹筒,排长,喝水,可甜哪。
嗯,甜。毛大宝喝了一口,感觉一股甜津津的清凉一下子顺着喉咙就滑了下去,整个人精神一振。
这个是俺们响水泉的甜水,可滋润,可提神了。老乡身上背着几个竹筒,很自豪地说。
这儿你熟吗?毛大宝又喝了一口,问道。
那叫剪刀岭,这叫尖刀岭,都是石头。中间鬼子躲的地方叫流沙塘,上面都是砂石,很松软,一下雨就滑坡的。要是下雨就好了,一枪不用开,就可以要鬼子的命。老乡是个猎户,非常熟悉这里的情况。
毛大宝听了眼睛一亮。走,看看去。
第二天,打扫完战场,毛大宝决定在村里休整一段时间,一边让受伤的队员养伤,一边打听部队消息。
嘿,排长神啦!打了半天拿不下,几颗手榴弹搬了一座砂石山,把鬼子全埋了!队员们有的在帮老乡修房子,有的在打扫庭院,有的在劈柴,六子声音最大。
这是老乡指点呀,要不还真不知怎么办呢。毛大宝放下斧头,擦把汗,接过老乡递过的水,喝了一口,说,真甜!
老乡说,这是俺们神泉的甜水!喝了解渴提神!
神泉?毛大宝一脸疑惑。
是甜!大家都觉得这水不一般。六子说,可不是神泉吗?排长你不就是喝了这甜水想出的妙计吗?
一个老乡说,响水泉平时看不着,要请它才出来,你说神不神?鬼子到处杀人放火,可是到了俺村死活找不到水源,很快就走了。
俺们这河沟深,守着河喝不上水;而且沙多,就打上来了也不好喝。俺们全喝响水泉的水。这水呀,不但甜,还治百病呢。另一个老乡说。
啊,这么神奇?在哪呢?一个队员问。
祖上规矩,不能给外人看。这是俺村的命呢。村长说。
队伍休整了整整一个月。队员们每天帮乡亲们干活,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亲热得像一家人。在乡亲们的照料下,伤员很快恢复了,部队也有了消息。队伍准备开拔了。
出发那天,村长拉着毛大宝带着队员们到了离村子几百米的一个小山。小山下面十多个男人跪了半圈,每个男人腰间扎一条红腰带,一手抓一块石头,面前摆一个竹筒。圈里一个洼地,四面都是石头。
村长说,这就是俺村的神泉。
队员们懵了,啥?哪有水呀?
村长掏出一条红带子扎在头上,走到男人们前面,口中念念有词,面向神泉跪下,带着男人们叩了三个响头。他抓起一块大石头,大喝一声,开始敲击山石。他喝一声,男人们喝一声;他敲一下,男人们敲一下。嗬嗬嘿!咔咔咔!嗬嗬嘿!咔咔咔!嗬嗬嘿!咔咔咔!
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激越。队员们看到,那洼地开始从润润的,变得湿漉漉的;又从湿漉漉的,慢慢地有了细细的水流,水流越涌越大,不一会儿泉水汩汩而出,就汪成了一潭,满了洼地。队员们大吃一惊,太神奇了!
男人们灌满了竹筒,解下红腰带扎好,给队员们背在背上。村长说,俺们出门,都要带上一筒泉水。喝了这水,平平安安;喝了这水,走多远都忘不了咱家。你们为老百姓打鬼子,和俺们就是一家人。就让神泉保佑你们平平安安,也盼着你们早日打跑鬼子,回来看望俺们!
毛大宝的竹筒在一次战斗中被子弹打中,裂成了竹片。他留下了一小片,磨得光光滑滑挂在脖子上,上面用刺刀刻了三个字,响水泉。有人见了就问他是这啥。
他说,护身符!
那人说,共产党不是不信神么?
他说,老百姓就是咱的神!
(此文荣获惠州市惠州市作家协会举办的“百年辉煌 永远跟党走”庆祝建党100周年主题征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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