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从是那一年开始,一到年关的赶近,我的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产生出这样一个关心与关切:翠竹,你在他乡安好吗?你在他乡可安好?我一遍遍地问,是问他人还是问自己?问他人,我不敢,至少我不会随随便便地问;问自己?越问越挂念。也许有人要问我:翠竹是谁?你凭什么如此挂念上心?我如何告诉你,我怎能告诉你啊,我的好友、我的兄弟姐妹……
不是说“此处无声胜有声”嘛,我只能在心底里轻言细语说给我自己:翠竹,是我的老乡。她家就在离我家东边不足一公里的一个小山村里,那里很安静,是我见一面便注定要想往的地方——在故乡皖南素有“江南诗山”美誉的敬亭山北麓,有一座叫麒麟山的东山脚下,一个坐北朝南的村庄,大概二三十户农家,依坡而居呈不规则的几排一字型散落着,村子门前是一口长方形的大水塘。春天春水萌生,村前的溪沟里哗哗流淌,夏日村庄绿树成荫好一个凉爽。秋天呢?房前屋后稻谷和瓜果飘香,而冬季的小村庄,则是白雪裹着村对面麒麟山的青松,让人想起东北的林海雪原。大雪封山,这里有许多野兔和狗獾在雪地里觅食,每每让勤快的庄户人有一顿美美的晚餐……
再看看她的村庄里,背后是北的青山,有郁郁葱葱的杉树,四季常青不枯黄;村东边的不远处,是一条最初让我们走进城市的土大路,路边的乌龟山,我总感觉不到千年龟王的吉祥,相反却有一种恐惧感。连我上高中的时候,每次路过那儿还是有这种莫名的不安。可村西头,却是一处让我无数次神往地方:一棵高高大大的槠树蓬如伞状,连在远看就如一个巨大的绿蘑菇。想想吧,夏天的时候,村上的小伙伴一定都聚在大树下玩耍,有调皮的男孩肯定会爬上树顶,看到那高远的风景。啊,想想我都羡慕嫉妒。这就是翠竹的村庄,她的家就排列在村中央……以上赘述纯属一种铺垫,也许你认为这是多余的,可我要表达的是,我对这个村庄的动情要比对翠竹早。
好山好水好风光,好山好水出“好”人。自从我看到了翠竹,便就牢固地认为她是这个村庄最好最好的女子!——时光来到1979年5月的一天。在翠竹家对面的麒麟山西南麓,我在上初三年级的麒麟村戴帽子初中的一节劳动课上,因为突然的身体不适,不等拿着钉耙去挖地栽种山芋苗,便痛苦地趴在了课桌上,一个个同学纷纷从我身边走出了教室。恰在我感觉好失落的时候,一个轻声细语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怎么啦?不要紧吧?”顺着声音我抬头一看,发声的那个人白白净净、芊芊细长,一身清新得体的衣着,特别是上身那件浅绿色的灯芯绒褂子,让我迅速想起外婆家屋后那高挑高挑、碧翠碧翠的水竹林。她最后一个走出教室时回望我的眼神,让我感到了亲人般的关切,有一股暖流顿时电击了那我少男的心……
后来的日子,你可以想象,我在四、五十个同学的人群里,总会情不自禁地偷看她、关注她,甚至想要关心她。累吗?不,感觉心底里特别舒心,而看不到她的时候,心里便是特别的酸楚和挂念。一年后,我们初中毕业了,翠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却那么牢牢长在让我心间,尽管有时还让我心烦意乱。都说想念一个心仪的人是一件幸福美好的事情,可我是怎么回事啊?那般痛苦,简直是一种煎熬。
就在那年的秋天,我考上了县城里的一所最烂的高中(丝毫没有贬低母校的意思)。一个落叶纷纷的日子,我在夜晚的寝室里终于按捺不住情感的奔流,为翠竹写了一封书信,意思委婉可十分清楚。第二天,信送走了,也送走了我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我不敢想结局如何,所以即盼有信来又怕有信来。无数个心焦的日子过去了,可我一直没有等到翠竹的任何信息,直到我高中毕业离开校园……到了那年冬季,四叔从上海归来送我一个古代仕女图的精致手帕,我舍不得用,将它夹在一本厚厚的大杂志中。我想寻找一个机会把它送给翠竹,我感觉她是完全配的,图上的她与她好相似啊,但我又十分清楚地知道,今生肯定与她是无缘了!
今生今世忘不了,那是1983年左右的一个冬天,得知翠竹就要成婚,我好忧伤。她婚期临近的日子,已经当上民办教师的我,每每下课的时间也不敢走出教室的门,因为她出嫁的必经之路就在我校舍的旁边。那天,一阵唢呐声声脆,我却心灵阵痛、掩面流泪。泪水,谁说男儿有泪轻弹?那是只因未到伤心处啊。
后来的日子,我没看到过翠竹。尽管我知道她的情形,她的住所,也知道她后来搬到了一个新地方。相见不如怀念吧,我把一切藏在了心底。后来,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时光到了1989年的深秋,被辞退了民办教师的我,幸亏遇见了一位恩师,我来到了一所乡镇农民文化成人技校任教,不想与翠竹见面的我,在那里却不得不与她相逢了。特别是与她老公成为同事,尴尬与痛苦折磨着我,让我从心里产生莫名的自卑。好在后来,我被万幸地调到了小镇,离开了她。可好景不长,由于小镇规模的扩大,以缝纫为生计的翠竹,也赶潮似来到了人气旺旺的小镇。面对现实,我只是把思念深深地埋在了土里,让它今生无法发芽。后来尽管她与老公出现了一些感情不和,但我还是规劝她好好珍惜当下和今生……后来,她与老公和好,为求得更好的谋生方式,他们夫妻双双进外出到了一个大城市,开启了她人生中的第二次淘金梦吧。三十多年了,过年过节,我们偶尔相见,她莞尔一笑,我也归于了少有的平淡。
如今,我与翠竹都步入了花甲,少年的往事偶尔还会浮现在眼前,一幕幕的……自然也会有翠竹的轻轻声音、倩倩身影和浅浅笑容。尤其是在每年年关到来的时节,我总会想起她,忍不住在心里问上一句:翠竹,你在他乡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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