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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声声

时间:  2024-04-02   阅读:    作者:  清粥小菜

  我时常拒绝满月夜独处,夜色是叩响记忆的门环,于清脆声之后,是无尽的悠远。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摇曳的树影,晃动的箩筐,是我此生最早的记忆,一场属于我和父亲独有的记忆。倘若换作今天,那个月夜于父亲来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回忆,我无从得知。

  外婆之前生了两个女儿,在四十九岁那年生下我母亲后,才算彻底断了必须要有个儿子的执念。父亲是石匠,高大帅气,吹得一手好唢呐,看上他的姑娘不计其数,媒人多次上门,只是每每在姑娘到家之后告吹。家庭的拮据,加上父亲兄弟三人,渐渐地,说媒的便没了声息。年岁渐长,父亲是老大,爷爷托人让父亲上门,便和我母亲相识了。那幅箩筐,便算得上是父亲的嫁妆,一头挑着棉被,一头装着父亲心爱的唢呐,连同他作为匠人的家伙什。

  或许我的出生是父亲命运的开始,算不上是延续。因为我是个女儿,外公外婆从来没有给过我父母好脸色,她怪我母亲不争气,怪我父亲挣不到钱,屡次将那副属于父亲的箩筐扔到屋外,时常破口大骂,再后来便是动手,父母身上总是淤青。于是村长成了我们家的常客,他不是下地干活,便是在我们家调解矛盾。父亲以为再熬熬,或许有个儿子就好了。可能我没有兄弟姊妹的缘分,所以我们总是一家三口。

  那天晚上,父亲应邀给村里一位去世的老者吹奏唢呐,据说在这个村里

  ,只有父亲的《百鸟朝凤》绵长而悠远。我无缘知晓那是怎样一位老者,见父亲搀起来人,转身用肥皂洗手,将唢呐仔细擦拭,穿戴整齐,手臂上缠着青纱,同那人走进了月色中。   只是后来听说,那天晚上,父亲就着外婆家条石磊成的墙,就这样靠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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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我们连住瓦房的资格也没有了,只能搬去了牛棚。

  父亲用自己的手艺,开山凿石,他和母亲合计,将采得的条石拖回来,要亲手磊几间条石的瓦房,至于这些条石的去向,成了我幼时最深的印记。

  那些条石总是封住牛棚的门,渐渐地成为一种常态。直到那天,父亲下地回来,条石磊到了屋檐,上面还灌满了泥浆,而我,在里面嚎啕大哭。父亲攀上了屋顶,将牛棚的草顶掀翻,然后抱出我,找出那幅箩筐,一头放着棉被和唢呐,一头挑着我,沿着那条石子小路,走回了爷爷家。

  我清楚地记得,那条路很长,月色凄冷,明晃晃地照在父亲头顶,一路上他未曾说话,我不时迷糊,额头在箩筐上撞出了一圈包。

  那个三口之家,变成了我们父女二人。爷爷给我改了名,从此我便随了父亲的姓。

  我成了父亲的跟班,随他上山种地,看他在小麦泛黄的时候舒展的眉头,从腰间取下唢呐,而我,则拍手跳着,因为发现了那丛红色的刺泡而雀跃。父亲将唢呐递给我,攀着崖上的荆棘爬上去,靠着一棵小树,将刺泡连茎掐下,用长长的丝毛草捆扎好,而后将茎上的刺摘掉,让我提在手上。他撩起一把麦穗,细心的数着每支麦穗上的麦子,揉搓着,喃喃自语。   那幅箩筐是我的半张床,父亲干活的时候我便在旁边疯跑,看他将麦穗割下来,一把把地装在口袋里,然后扎紧袋子才装进箩筐,回家的时候,那幅箩筐一边是麦穗,一边是犯困的我。

  月色于我来说是一种和父亲有关的记忆。看他将稻谷齐土割下,一摞摞的摆放在田里,然后在傍晚的时候扛着方形的大木桶下田,用竹篾编制的围席将木桶的三个边围起来,然后双手拿起长长的稻草,举过头顶,重重地敲打在木桶上。我总是在田埂上来回跑,询问父亲有没有拾到蛋,父亲说过,稻田里叫声最响的是一种野鸡,会产蛋,还会孵化小野鸡,我担心父亲不小心打碎它们。父亲便笑,说它们有专属的季节,早在稻子抽穗的时候便孵化了,现在应该搬家了。父亲把它们做成的窝给我看,我便想,它们到底又去哪里安了家?小野鸡能走多远呢?   月亮依旧明晃晃的,父亲还在敲打他的稻谷,我听从爷爷吩咐,将灌好开水的壶送到田边,跟着青蛙学跳,将父亲捆好的稻草拖到田埂上,父亲说,要将稻草的腿分开,这样它们才能站稳。我叫父亲看,稻草比我腿长,但也是和我一般高。父亲大笑,我也笑,到处细碎低语,听得虫鸣鸟叫,它们是不是也在笑话我和父亲呢?

  农闲的时候,父亲总背着我上山,我耷拉在他肩头,唢呐耷拉在他腰间。听父亲细数和唢呐的缘分,看他站在山头一曲曲的吹奏,时而曲声欢快,追逐着我奔跑,时而对着山脚婉转低沉。父亲让我试试,我也学着鼓着腮帮,却怎么也吹不响。我对着父亲嘟囔,唢呐只听他的话,和我一样。于是父亲吹得更响了,想来唢呐定是偷听了我和父亲的话。   后来我去了外地读书。再后来,母亲投奔了我父亲。

  多年后我也结婚了,父亲坚持用唢呐送我出门,说他要吹奏《百鸟朝凤》。我陪母亲回了趟家,回了趟母亲的家,她说还是应当去外婆的坟头告知一声。父亲跟在我们身后,听母亲低声讲诉我和父亲离开的日子。那几间瓦房还在,只是早已没了袅袅炊烟,青苔蔓延着每块石板。那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杂草丛生。

  母亲说,我们离开后她终于学会了叛逆,只是啊,终究要留个人在外公外婆身边,她没有再婚,父亲也没有。

  父亲一路上都未曾开口,只有母亲低声的讲诉,我不时询问着。父亲抚摸着手中的唢呐,低沉的唢呐声穿透着山林,良久,良久。

  父亲定定地看着那几间瓦房,缓缓地开口:

  雁青啊,以后你一定要尊重你的另一半,倘若你过得不如意,一定不要告诉我,因为你终究会原谅他,而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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