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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时间:  2024-03-10   阅读:    作者:  张石山

  写信,奶奶叫做写“书子”。每次写书子,奶奶都是请锁爷来执笔。奶奶或者差大伯去请,或者亲自去请。这功夫,大哥宝山和我就分头研磨摆方桌。

  锁爷到来,一张红枣似的窄长脸,脸上点染三五颗浅麻子,头上戴一顶青布六棱瓜壳帽,模样很是威风。他自己带着笔,先使笔尖舔舔墨汁,说:再研!这中间,他就听奶奶说书信的内容。研好了墨,锁爷从怀里取出眼镜,架在长麻脸上,然后下笔书写。偶尔从眼镜框子上方栽下来脸面,看着奶奶问点什么。不一会儿,信就写好了。奶奶留锁爷吃饭,他不肯。只吃一盏茶,然后告辞。

  不久,父亲就从太原赶回来了。

  在这之前,父亲回家乡来看过我,也曾接了奶奶和我到太原小住。但我的印象很模糊。只是记得父亲回家,家里就变得十分热闹。每天晚上,许多人来听父亲聊天。他说太原市的楼房有半座山高,街上的“电蹦子”一眨眼就跑得没影。他说呀说,直到我睡了一觉,奶奶叫我小便,他还在说。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中,奶奶直撅撅地坐着。大伯们一人叼一支汉烟袋,模样都很恭敬。而到了早上,大家都起炕了,父亲却蒙着被子呼呼大睡。大娘扫地掸桌凳,比平日格外蹑手蹑脚。父亲终于起床,大娘早依了奶奶的吩咐,给父亲做好了荷包蛋。总而言之,父亲的派头和家中的氛围都在证明:他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

  最多的舆论是说:父亲是个“挣大钱的”。这自然使我十分骄傲。一度另有一种说法:父亲是一只“大老虎”。因而我就又骄傲地给人们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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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是大老虎,我是小老虎!”

  人们就都哄然大笑起来。

  好几年之后,我才渐渐知道:父亲的所谓“挣大钱”,就是他做搬运工,抗麻袋、拉排子车。所以,奶奶总是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花钱的时候总要念叨:

  “你爹做牛变马,挣个钱不容易呀!”

  至于“大老虎”那就更糟。在解放初期那著名的“三反运动”中,父亲被诬陷有问题,不仅勒令退赔,而且被开除了党籍。“大老虎”,原来是大贪污犯的代名词。

  父亲被打成“大老虎”关押期间,母亲曾经带了我到父亲的许多亲朋好友门下去告贷;希望那些受过父亲解囊相助的人,能在我们困难时小有回报。然而,母子们沿街乞告,奔波数日,只有一位姓吴的老乡给了母亲五块钱。好在我年纪还小,世态炎凉、人间嘴脸都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且说父亲回乡,早上蒙头大睡,晚间谈笑风生那些日子,正是他筹集款子准备退赔的时候。他总是高声亮气,精神昂奋。他在运动中受到那样的打击,却没有给我心中播下什么阴影。在我幼小的心目中,父亲总是一个乐观豪爽的强者。尽管他不在我身边,我的灵魂仿佛和他贴得很近,有一个坚实的依靠。

  “三反运动”过后一年,也就是奶奶托锁爷给父亲写书子的时候,父亲的问题得到了甄别。被迫退赔的钱款又尽数还了回来。所以,他这次回乡,腰包充实,春风得意,断然决定:

  带奶奶和我,还有几位大娘,一齐到太原去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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