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永远具有一种冷色调,一种随时都会被生命的喧声所感染但又不轻易被人们所感知的几何图示。它始终以那种平静悠然的存在屹立在遥远天边的一隅。每当夏秋之季,温暖适意又慵倦无奈的阳光照在贺兰山上,给这座北方高原上的天然屏障增添了某种神秘境界和悠然意趣。在这个弥漫着古代精神和生存意志的永恒表达中蕴藏着一种欲望。一种本能的生命冲动和潜在的创造激情随时都有可能游离出来。
午后艳阳高照,它那银丝般的射线缓缓落下,给似乎正在酣睡中略显臃肿的山体镀上了一层金属的光泽。远远望去,它像大漠深处沉睡千年不醒的少女身穿着金缕玉衣面带着永恒微笑那样迷人又不可捉摸。
在这北方荒原独具魅力的一幕和人类社会中不可多得的景致面前,我被突然涌来的失落包围,在这种落荒不知所终的特殊情景下,我开始寻找着一条小路,哪怕是仅仅能容一人走过,但最终能到达一个类似静谧港湾或寂寞山谷的地方,那就是一种理想的选择。
那天我骑着自行车,而且是那种老式的永久牌,这纯粹是结合了这种地形的特点和为了自我行动的方便。当然,我没有太多的爱好,我只是痴迷于贺兰山的岩画,这一留存在北方荒原深山老沟里数目众多的人类创造。
山势的横斜如梦幻般出现在我的面前,视野尽头广阔的台地如旋转的天体倾斜在地角天涯,把远与近的距离感抹去了。这个相对寂寞的地方足够我尽情地发挥有限的想象,对这个来自远古世界的真实形体表示点什么,比如说崇敬和痴迷。
这沟沟坎坎,这坑坑洼洼,这幽深曲折不知通向何处的小径。山的背影在时间的分分秒秒中轻移着脚步,悄悄变换着位置,在不断变换中重新组合出一系列美的图案,那是自然的随意组合,那是生命形象的刻意表达,在无聊平庸的一天能够带给游牧者的感官一点点新意。
静止的山在阳光的巡行中不断变幻着颜色。这种在可见光的折射和映射作用下给予人们视觉美感的几何图示,是一种把非对称的多面体和色彩学的表达方式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的理想体系。它把关于古代社会的记忆留在这里,在游牧者越来越低弱的歌声中,童年的纯真已不可觅。
在贺兰口,在黑石峁,在黄羊塆,在大麦地,那些由于年久风蚀而漫漶不清的动物岩画会永远地面对着日月星辰、风雨洗磨和突然到来的生命,我就是其中之一。在这里,我看到了充盈其中的深刻的文化内涵和厚重的原始韵味,它们是狩猎部落和游牧民族某种理想的表达,关于那个世界的执著赞叹,在看似一成不变的生存空间里宣扬着自己的人生信念。
我大约能够想到,那些手拿着金属钝器、石刀、石斧或石锤的古代人正聚精会神地敲凿着和磨光着。这不是一种简单的艺术,它首先是一种创造性的劳作,在这些构图简洁而又传神的刻意表达中寄托着他们独特的审美愿望。
他们是一些天生的艺术家,但却没有谁以艺术家自居。这些造型古朴粗犷的艺术作品表现了他们的所见所想,线条简单,结构紧凑,形象生动,它们就是曾经跃动在原野深谷里的活的生命。生活在贺兰山两侧的人之所以钟情于这一原始古拙的凿刻纯粹是出于实际生活的需要,同时也是出于心中美感表达的需要。
这幅岩画中,一只猛虎如闪电一般扑向一匹马,另外几匹马呈惊恐状,并向四面逃走;这是一幅典型的狩猎图,一只梅花鹿在前面拼命奔跑,中间是一前一后的两人骑着两匹骏马,正张弓搭箭,追射前面的惊鹿,后面紧跟着两只矫健的猎犬;这一幅似乎是牧归图,画面中间是一群羊,四周有几只牧羊犬,右边的框形结构大概是羊圈,一个人站在羊圈门口,头戴圆尖帽,两臂平伸,双腿叉开做拦羊状,后面一人骑着马正赶羊入圈;这幅岩画表现的是巫师作法起舞的场面,画面中间那个双手上举做祈祷姿势的舞者正是巫师,这种形式主要是通过巫师带领氏族成员进行祭祀舞蹈,通过巫师上通神灵的法力,向神灵表达人们的信仰和思想情感;还有这一幅,画面中有三人,一女性仰身躺卧叉腿屈膝,一男性立于女性前方,两人做交媾状。有意思的是,交媾者身后站立着一个举弓搭箭的射手,正瞄准前面那一男性的后背。它从一个侧面说明,在远古群婚制下,野合之风是相当盛行的,此类岩画也是那个时代生殖崇拜的滥觞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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