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一个听腻了流行歌曲的中老年人,偶然听见这首经典老歌,就有一种情愫在内心深处涌起,仿佛又回到了那些逝去的日子,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血与火的岁月,那些外婆给我讲过的往事。
小时候,我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外婆就是我的启蒙老师,每天耳濡目染,外婆给我讲过许多做人的道理。有一天我搂着外婆,要外婆给我讲故事,外婆不识字,也不会像高尔基的外婆那样讲许多神话,就凝视着我,讲起她的居住在南京的兄弟姐妹,外婆对我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曾经有一个大弟弟,从小是和一个表弟一起长大的,情同手足,就和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一样。那时陶行知先生创办的晓庄师范招生,不收学费,不分男女,不限年龄,这个表弟考上了南京晓庄师范,参加了共产党,大革命失败后,南京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中,1930年4月,晓庄师生积极参加“四五”南京学生反帝示威游行,南京政府极端仇视陶行知先生和晓庄师范的师生,以宣传赤色为名强行查封了晓庄师范,一些进步师生遭到国民党南京政府的逮捕和屠杀,表弟刚满十八岁就被南京政府杀害了,那时大约有十位晓庄师范的学生在雨花台英勇牺牲。他们牺牲时,年龄最大的23岁,最小的才16岁。我的这个表弟本来可以不死的,那时只要他肯签一份‘悔过书’,登“反共启事”就能活命,承诺脱离共产党,才可能被保释出狱,可是表弟拒绝了,宁愿死,也坚决不同意脱离共产党,我的舅舅救子心切,卖掉了家里的几间店铺和房产,花钱疏通关系,也救不了自己的儿子,最后落得人财两空。我的大弟弟看见表弟死了,又看到街上杀人的军警和地上的尸体和血迹,受到惊吓和刺激,忧愤成疾,每天躲在家里门槛都不敢出,嘴里反复嘟哝着:‘我不是共产党,我不是共产党,不要杀我。’没过多久,连续发了几天高烧,十几岁就病故了,临死的时候,嘴里还是嘟哝着这句话。我的舅舅还有一个小儿子,养到五六岁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先天性的痴呆,舅舅失去了大儿子,心里又气又恨。抗日战争爆发了,日本人打到了南京,国民党军队从南京撤退的时候,我的舅舅收留了一个国军老兵的遗孤,这个孤儿的父亲在南京保卫战中阵亡,举目无亲,孤苦伶仃,一家人省吃俭用,积攒下钱来供这个孩子念了几年书,就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这孩子原来姓王,舅舅就叫他‘王家留’,送他到一家米店当学徒。王家留聪明伶俐,对舅舅也孝顺。米店的老板见他灵活,心里也喜欢。谁知道没有过多长时间,又发生了一件蹊跷的事,王家留突然失踪了。那时苏北的解放军打过了长江,有人说王家留可能参加了解放军,跟随大部队打到南方去了。舅舅半信半疑,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有一个好好的儿子,可惜十八岁时死掉了,小儿子偏偏又是呆子,原来指望这个养子长大以后有出息,自己老了,有个依靠,谁知道会不辞而别,生死不明。舅舅越想越气,抽起了大烟,承受了这么多苦难和刺激的人,只能从邪片中寻求安慰,减轻苦痛了。有一天,舅舅突然收到了王家留的来信,王家留确实参加了解放军,跟随部队去了浙江和广西,并说等到全国都解放了,推翻了蒋家王朝,就回南京看望舅舅和舅母。解放以后,舅舅就再也没有收到养子的来信,也没有听到养子的任何消息,有人说王家留在解放前夕的一次战役中牺牲了,也有一些战友回忆说王家留在广西战场上没有死,只是负了一点伤,后来参加了抗美援朝,在朝鲜战场上,被敌机扔下的炸弹炸死了。小林,你将来长大了,有机会到南京去,就到雨花台革命烈士纪念馆去看看,那儿陈列着我的表弟的遗像,为了解放全中国,许多革命烈士英勇地牺牲了,有的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你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不知道你的外婆解放前颠沛流离所经历的磨难,不知道今天和平幸福的生活来之不易。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外婆的故事讲完了,看见我意犹未尽,睁大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她,盼望她继续讲下去,就对我说:“小林,你不是喜欢写文章吗?等你长大了,就把这些故事写成一本书,让那些和你一样的年轻人看看,老一辈的先烈为了新中国不惜牺牲一切,真正是‘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
如今,我已开始步入老年,虽然这几年已有近二百篇文章见报,但是少年时代写一本书的理想因为各方面条件限制还没有实现。我有时自己都有点怀疑,在这个浮躁的商业时代,我写这些很久以前的故事还有人喜欢看吗?人在年轻时多半是富于幻想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变得越来越实际。但是人各有志,我想外婆是我的启蒙老师,虽然外婆不识字,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我和外婆一起生活了十四年,受了她的极大极深的影响,对她比对我的父母还要亲。外婆待人最仁慈,最温和,我小时候调皮,做了错事,外婆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对左邻右舍也从来没有一名伤人感情的话。母亲说我学得了外婆的好脾气,学得了外婆待人见物的和气,能体谅人,帮助比我们更困难的人。我想为了外婆,我将来是要写一本书的,这本书的名字就是《听外婆讲那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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