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肉身
入夜。窗外的暮色淹没着尘世
一片绿叶阴影下的鸟鸣。如此锋利
将我的孤单,啄得满地痉挛
晨间作别的江流。在卵石的花纹间
向神靠近。清泉寺的钟声
绕过漫长的一天,回到腥黑的锈迹中去
我一粒粒剥落浮生的过失。鲜嫩多汁
滚落脚边。散发出心跳般的气息
眼帘被灯光挑亮,如风穿过的厅堂
木椅的年轮里,尚有未及念完的经卷
宛如骨缝中的刺痛。隐约从夜色里浮起
一片落叶。在水泊中反复搓洗月光
从窗沿潜入的咳嗽。盗贼般的闪电
掏空我的身躯,侧卧在体温的漩涡中
我珍藏于髓间的禅定。竟有了私奔的欲念
暮色偷走我的目光。冷峻的面颊上
停着两洞悬棺,有白骨翻身而起
沿着星光。我是它夜里奔走的肉身
旧 钟
兀立在新鲜流淌的时光中
它陈旧的衣衫 像梦里背过身去的亲人的影子
曾经细数的滴漏的福祉 已然静止
散落在玻璃表面 是一层厚厚的死去的时间
房间里茉莉静开 红烛伸出的唇
轻轻舔到墙上的山水画 而流水也是静止的
仿若那只鸟张开的嘴 啼鸣早已走出山外
一切似乎都已与它无关 包括犹疑的身姿
颗粒状的叹息 和漠然移动的目光
而一只旧钟依然稳坐 时间纷纷涌入它的体内
它因此有了更强大的心脏 像时光漩涡
吸附着这里的一切 微微颤动
并直接用时间的绳子 捆住了流逝的虚无
木制的盒子表面有漆紧锁 内部的铁针
有流光催促 这只旧钟像一个失忆症的长者
只看住膝下的儿孙 竟至忘了远走他乡的
那些被它抚育 又背他而去的骨肉
山 溪
几滴鸟鸣 浮在溪水的表面
穿过树阴掠动的漩涡时
它几乎吻到一瓣菊花的唇
淙淙水声的藤蔓 爬满溪流两岸
两枚卵石跳出水波 把落下的云朵
裁成各自的衣衫
悬崖边犹豫的浪花 眼巴巴地望着
一只飞过的麻雀 崖下碧潭中的青蛙
两眼惊诧地拉出一道彩虹的绳子
一座木桥 在水面上走来走去
像位敬业的庇佑神 把内心的年轮
均匀地散发给 远去的水声
月光同时也把圆圆的银币
一串串洒下来 山溪的面颊因此
在每个清晨 抹上了朝霞的红润
而在静静的夜里 她们会蜷缩着腰身
先濯洗一天的劳顿 再把洁净的胴体
迎向汹涌而至的静谧
一个词咽回她的读音
穿过人群 她来到我跟前
面影上那抹羞怯 一闪而过
众人都忽略了她轻颤的美
轻轻哼着小小的读音 她穿过下午
从雾气里跑过来 还未及张口
就陡然亮在我眼前
把酒 饮着夜色与人群的喧嚣
我们手中的杯子 也如两张唇
含着各自沉醉的心事
夜在逼近 一个词将回到她的夜色
在独自的梦境里
继续营造她孤单的句子
透过雾中的泪光 我独立桥头
看着一个词的背影
嗫嗫嘘嘘 咽回了她自己的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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