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北塔《诗人合是拾遗未》,尤感眼下的拍砖有点像补阙、拾遗。
拾遗一职,始于武后执政。垂拱元年(公元685年),武则天大规模改革谏诤制度,加置左右补阙(秩从七品上)、左右拾遗(秩从八品上)各两名。其后又大大增添定员,以至有“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之讥。补阙、拾遗的职责就是补朝廷之阙(缺失),拾百官之遗(遗漏)。皇帝对拾遗选用也很微妙:职位很重要,官阶很低微。曾经担任左拾遗的白居易对此分析得很透彻:“其选甚重,其秩甚卑。所以然者,抑有由也。大凡人之情,位高则惜其位,身贵则爱其身;惜位则偷合而不言,爱身则苟容而不谏,此必然之理也。故拾遗之置,所以卑其秩者,使位未足惜,身未足爱也;所以重其选者,使下不忍负心,上不忍负恩也。夫位不足惜,恩不忍负,然后能有阙必规,有违必谏。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病无不言。此国朝置拾遗之本意也。”拾遗的人选也是颇有文才的,如陈子昂、王维、李白、杜甫、白居易、元稹等著名诗人都是从拾遗干起。
拾遗不是纪检、监察官员,没有调查、处分官员的权力,但可以直接检举、弹劾大臣,相当于舆论监督。在经历了“反右”和“文革”后,我国民主风气大大削弱,对领导干部的舆论监督也很难到位,干部之间多是明哲保身,明知不对也不做原则上的斗争,甚至是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反而是网络上的拍砖风气才使某些不“好自为之”的官员受到揭露,引起高层重视直到被查处。深圳海事局党组书记林嘉祥、南京市江宁区房产局局长周久耕、四川剑阁县人事局局长曹正直等等,被网民捉个正着在网络曝光,传统媒体“推波助澜”,形成舆论监督强大声势,促使有关部门顺藤摸瓜进行调查并给予处分。网络的舆论监督不仅仅在对于贪官污吏的揭发,还包括了对一些建设项目的评估,对社会不良风气的抨击。眼下网络舆论在某些程度上颇有补阙、拾遗的作用。在封建社会,言官只要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可以向上举报,无需仔细调查,这和网络的拍砖有些相似。
古代很重视言官制度,授予了言官“捕风捉影”的权利,就是说发现某个官员有违规行为,或是市井对官员的评价如歌谣、童谣,不用照相、录像、录音,便可举报,交给朝廷审视就行,“小则上封,大则廷诤”。而网络却不行,因为网民没有“捕风捉影”的权力,且“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其诉求无法直达庙堂。别说是捕风捉影,就是有依据,一旦涉及某些人的利益,便会被当权者以“诽谤罪”拘捕,河南王帅的案件就是例证。
当然,古代的补阙、拾遗们也并不是没有风险,拾遗本职主要是向皇帝提意见的,后来转变为向皇帝“打小报告”。拾遗是皇帝的近臣、智囊,看来很风光,但其实也是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工具,最终也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提意见如果过火了,触犯龙颜,不小心就会被皇帝老子炒鱿鱼,甚至治罪;另一方面,拾遗要尽责尽力完成谏诤的任务,如果做老好人或胆小怕事没有成绩,也只能靠边站,所以,不得不像特务一样去监视官员,搞他几个下来,这样就会触犯统治阶级的既得利益,下场比得罪皇帝还惨。陈子昂、杜甫、白居易等就是典型的例子。
补阙、拾遗和网民的监督又不尽相同,补阙、拾遗是现职领导干部,干了一年后,表现出色,就可以升迁。任期短,机会大,流动性也大,新任拾遗一般都是血气方刚、才高八斗的少壮派,他们思想活跃、锐意进取、敢说敢为,没有太多的顾虑反有升迁的诱惑,以期届满能占据要职。这就鼓励拾遗们积极、认真地“遗失补阙”了。而网民不同,结构成分复杂,既有无聊聊天,又有热衷网恋,真正直面人生、抨击时弊的相对不多,多为匿名上网,想通过“拍砖”方式获得升迁是不可能的,一般都是通过网络来排泄心中的不满或泄私愤。但是,网民中也不乏正直的教授、专家、学者、记者、编辑,也有领导干部如广东省卫生厅副厅长廖新波,他们以网络为武器,宣传党和政府的方针政策,普及法律知识,针对官场中的不良习气和社会上的歪风邪气,敢于为民请命。其实,网络中就隐匿着不少掌握实权的高级领导干部,他们潜在水中,憋着气关注着论坛、博客的讨论,偶尔也会披着马甲露露头踩几下。因而,整个网络舆论是错综复杂,很难辨别的,www.xinwenju.com需要有关部门认真对待,否则就会措手不及,被动应付。而杭州市通过立法于5月1日开始实施的所谓“实名制”,实质上是剥夺杭州网民“补阙拾遗”的作用,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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