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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王维

时间:  2024-03-23   阅读:    作者:  阿 莹

  我一直想去辋川寻匿唐代大诗人王维的遗迹。

  那天是秋分,我乘车越过西安二环三环,沿着一条起伏的大道悠悠地去了。其实那路是通往“蓝关”的古道,可惜柏油已将古人的足迹摧残殆尽了。似乎一个小时后,车子驶离公路往左一拐就进入辋川了。可能自从东晋那位文人将自己的梦境招之四方后,天下墨客便都有了打造“世外桃源”的念头了。那位被后世尊为“诗佛”的王维,几乎用了一生的时间,在营造属于自己的一片田园,也的确让后来的文化人好生羡慕。

  那片因王维而闻名的辋川,位于古城的东南方向,曾经是一处水网交织的山林幽境,至今那里依然高山逶迤,云雾如纱,溪流随处,野藤遍布。据说,王维是从唐初诗人遗属手中买下的这处别业,但真正使这片田园流芳的还是由于王维的辛勤。诗人在此居住了二十多年,还在此打造了二十处景点,什么鹿柴、柳浪、竹里馆、临湖亭、茱萸泮、金屑泉……让人听那名字就会产生迷离的向往。

  王维写了很多诗,对这处别业极尽渲染,几乎每一处景点都留下了他与朋友裴迪唱和的诗句,煌煌四十首,既使今日读来也充满了幻想,听那“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看那“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就是诗人对田园生活由衷的赞叹。所以,只要我们静下心捧起诗稿读上几行,就会想到诗人站立峰峦之下,仰望月上枝头,脑际松涛拥吻,听到泉水叮咚,内心的惬意就会舒展开来,尘世间的烦恼也就随之远了。

  显然,一位一生都行走在喧闹的宫阶之下的官吏,何以能够把自己扮作似仙似佛的达人,整日里徜徉在山水林园之间呢?我想这主观上与王维刚一入仕,便遭受到的那次挫折有关。本来他科举中榜状元,被委以负责乐舞的太乐丞,这本来是应该炫耀一番的,也可能就是因了少年得志,竟然放纵属下伶人舞动黄狮。这本是皇上才可享有的娱乐,怎能容忍一个小小的太乐丞张狂?于是,刚刚戴上官帽才几月的王维被贬到济州,做了一个小小的司仓参军,而且一抬腿离京就是整整十二年,等到他重返长安已经三十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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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贬落一定给王维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以后遇到风吹草动就会调动起难堪的记忆。所以,他回到京城便开始在郊外终南山下踅摸置地,想打造属于自己的一方田园。后来他一眼看中了蓝田的辋川,那里显然更合乎他的奢望,在长达十多里的山谷里,湖水清澈,松竹掩映,山泉飞鸣,野花漫山,当是一处修身养性的绝佳之处,值得用后半生的精力来经营。我想,可能正是这片静谧的田园给了他灵感,王维的诗风与画风,一扫凝重的气象而变得秀美起来,抒情言志也都充满了禅意,不仅诗界尊崇他为诗佛,画界也尊崇他为文人水墨的鼻祖。苏轼就曾点赞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从此他的诗缥缈了,他的画也缥缈了,甚至连他这个人也都缥缈起来了……

  似乎很多人都喜欢将辋川作为王维的隐居之处来描述,其实纵观诗人的一生,他返京后的宦海生涯大体上还是平顺的,一直处于副丞相助手的位置,相当于中央机关的核心位置,不可谓不显赫。既使后来他被迫在安禄山手下屈任伪职,唐肃宗看到诗人写下那首充满对伪政权的义愤的《凝碧诗》,不但对诗人未加责罚,反而让他官复原职了。从此他的官阶一升再升,以至到了临终之前,他想将自己官职捐给弟弟,皇上也挥笔恩准了。

  我站在辋川的白石滩遗址旁边,突然想到,诗人重返长安的日子长达二十年之久,且无一日不在官衙任职的,他何以能够悠哉地在长安城和辋川之间来回摆渡,一边处理朝廷的繁文缛节,一边躲到深山幽林深处听泉望月呢?古时从长安到辋川坐船、骑马也要一天的,拿着国家的俸禄,穿着朝廷的官服,心旷神怡地与朋友风花雪月地咏诵,自由自在地在世外桃源里畅饮,那诗人的上司得有多大的雅量啊?

  这只能说聪慧的诗人将打造辋川作为了自己的一项事业,将之作为躲避官场的偷闲之道。也是诗人对官场倾轧心有余悸,以眼不见心不烦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躲进辋川的世外桃源里,冷眼看着墙头上的勾心斗角,实在担心不小心把自己给黏上。他那首《终南别业》大概就是诗人内心的真实写照,“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这首诗将诗人蜗居辋川的心境描绘的清清楚楚,我不知道这首诗在当时是否流传开来,若是让上司看到又怎么能容忍呢?

  我在辋川里一条古道上走了很久,这里当然已经没有了骑马悠闲的文人骚客,也没有了身背斗笠肩扛锄头的农夫村姑,极目所见,只有盘桓在山中的一条柏油路,与零散坐落在一条条山坳里的砖瓦房。不过,这些砖房大大小小,不似农家小院,也不似乡间别墅。我仔细打听,方知晓这里竟坐卧着一条绝密的航天生产线。

  似乎诗人当年经营的田园能够在一千多年以后仍能为国贡献,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幸事呢。可我没想到的是大唐诗佛的墓地就在古道边的一个角落,可怜只有一块今人树立的石碑,上面书写着“王维之墓”四个新鲜的大字,立碑人居然是蓝田县政府,时间是2008年。而且,墓碑后面是一道红砖砌就的高墙,墙里有一栋高达二三十多米的红砖工房。问过当地人才知道,那王维墓原来占地有十多亩,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修造工房时,将那唐代古墓给压住了,连那块“唐右丞王维墓”石碑也作了水房的构件。叹之,实在不知九泉之下的诗人背负着沉重的工房会是什么感觉?当然,今天我们不该去责难当年的设计者,怎能忽略大诗人的墓地,只能说设计者与千年前的主人都发现这辋川藏身的奥妙,能把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包裹起来也是难得呢。

  令人稍感欣慰的是,在百步之外,王维手植的银杏树,至今依旧枝繁叶茂,宽大的枝丫覆盖了上百平米,密密的树叶由下而上,就像山涧开放的一朵巨大的黄色花蕊,在竭力向四周张扬着恬静,在默默地向人间播撒着禅意。据说王维临终遗嘱,将辋川别业赠为鹿苑寺,可惜当年的痕迹都已被岁月的风尘剥蚀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我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久的将来人们一定会将这片厂房推掉,还诗佛王维一个干干净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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