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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扫的意义

时间:  2023-12-02   阅读:    作者:  沈书枝

  过完年回到北京,已是夜里。在人头攒动的返城潮中,我打不到车。火车站的广播里反复放着地铁营业时间已延迟至12点半的消息,建议人们乘坐公共交通回家。于是,我坐上了漫长的地铁,最后在寒风中带着小孩拖着行李,从地铁站走了20分钟才到家。

  屋子很多天没有开窗了,倒没有难闻的气味,只是微微的灰尘散布在空气中,让人想打喷嚏。我打开行李,把最后两天积累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坐在沙发上缓一口气。小孩则扑到地板上,坐在自己的乐高箱前,痴迷地拼起乐高来,仿佛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归来仪式。

  我们睡觉时已是凌晨1点。夜里睡得不好。睡前我想把加湿器加上水,想到已很多天没有用,要洗一遍才行,人却感到疲倦,只好放弃。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温湿度计,湿度只有20%。

  夜里因为燥热和喉咙痒醒来几次,到早上8点实在受不了了,我一骨碌爬起来,把两个加湿器彻底清洗一遍后灌上水。当看到它们吐出浓密的白色水雾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还得等上好一会儿屋子才不会干得让人难受。

  我转身开始收拾窗台上的花盆。不在家时,我拜托邻居来帮我浇了两次花,但毕竟水浇得不够,现在它们看上去都有点儿憔悴,很惨淡的样子。我把残花枯叶去掉,将掉落的土渣碎屑也擦干净,在水里兑上营养液后重新给它们浇水,几个空盆则洗净收起来。我不在家的日子,两盆文心兰开败了,从去年养到今年的几盆蝴蝶兰花却次第开放,花梗上布满黄、白、红的大花。于是,我剪去开败的花梗,让盛开的花更舒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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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这几天里开出许多花的天竺葵和迷你岩桐的盆转一圈,好让开着花的这一面朝着人——长久以来,它们对着窗外阳光的那一面花开得更好,但我懒得移,只是任由它们在玻璃上挤着,也无心欣赏,仿佛我养它们只是因为买了就不方便抛弃似的。这样养花当然没有多少愉悦可言,甚至变得只剩责任。现在,花儿们逐渐从灰暗里伸出头来,我好像又有了一点儿看花的心思。天竺葵开得那么好,我很感谢它一年中除了盛夏都孜孜不倦地开着花,而且从不生病,确实是在默默地爱着我。

  把这些都做了后,我又用喷雾小瓶给所有植物喷了一遍水。这时,我感觉它们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养宠物的人离家几日,回来后感觉宠物更黏人了,养植物的人却没有这种体验。但此刻,花草受到照料,在阳光下变得神采奕奕,我仿佛感到它们在跟我说:“我感受到家里有了人的气息,受到了照顾,准备重新长得更好了。”那一霎,感动浮上心头,我在心里说:“我听到你们说话啦,真是太好啦。”

  放下喷雾瓶,我又去做其他事情。其间,虽然有那么一会儿,我放下手里的活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不过很快就站起身来。植物的抖擞给了我一些勇气,使我想把家里收拾得更整洁一些。

  于是,我开始整理斗柜、桌子、书架。我把杂物一一收拾整齐,将相似的种类归并,把散落在各处的小东西归纳到它们应有的位置。一些保存已久、屡次想要扔掉,却又想着“也许哪天有用”或是“小孩喜欢,应该给他留下来”的东西,这时终于笃定不需要再保留,便全部扔到垃圾筒里。门口衣帽架上挂着几个布袋,我把它们打开来,看到里面装着许多陪小孩出去玩时带的东西——有的几乎是半年之前的,零食大多过期了,有的玩具布满灰尘,还有很多是小孩从大自然里捡回来的纪念品。我把它们都清理干净,把脏玩具扔进洗衣机,将捡回的纪念品在书架上摆放整齐。我一边做一边想,这似乎应该是过年前做的事情,不过没关系,大扫除年前年后都能做。

  小时候,从腊月底到吃年夜饭前,是妈妈最忙碌的时候。她要忙着把家里诸多陈年旧物在有太阳时搬出来晒,再收回到梅雨季节充满霉气的衣柜里去。除了做糖、打年糕、晒霉干菜和萝卜条,捞鱼塘里的鱼到街上去卖,置办瓜子、对联之类的年货,还要趁年前最后一两天把家里彻底洒扫一遍。过去,干燥的土地上灰尘飞扬,在屋里和院子里扫地要预先洒水。大人们用长竹篙绑着笤帚,头上扎着头巾,把屋角最远处的蜘蛛网扫去,吓得那些长久以来相安无事的蜘蛛纷纷逃散。

  在吃年夜饭前,所有的小孩都要洗澡,所有的脏衣服都要洗净、晾晒。在那之后,可以有3天短暂的歇息时间,不用再为家务操心。不过,虽然妈妈如此在意清洁,洗完的衣服明亮、洁白,远超洗衣机,可我在成年后却渐渐发现,她其实不太擅长整理。所以,过去家里的角落会塞满坏了一根伞骨或裂了一片伞布的伞,帮底裂了缝的胶靴,或是过年时被炭火烤坏半只鞋底的拖鞋之类的东西;抽屉里堆满了长满绿霉又渐渐干掉的杂物——不再能亮的手电筒,用完舍不得扔的旧电池,成团的针线,滞钝的剪刀……这是贫穷留下的习惯。在生活的深处,我们已习惯不去触碰那些积灰已久的事物。

  小的时候,我不爱打扫卫生,或者说不爱做任何家务。妈妈没有出去打工前,在家里会把自己能做的一切几乎都做了,只留下少数在乡下人看来该我这个年龄的小孩做的事——扫地、铺床、收碗、洗碗、晾衣服、收衣服、叠衣服。不过,妈妈自有她的标准。扫地时没有把笤帚伸进地面上的老鼠洞里扫几遍,床单没有掸得不见睡痕,晾衣服时没有扯平,没有把每一丝皱纹都尽量去除,叠衣服时没有把衣服翻好,叠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都会被她责备。

  20来岁时,放假后,我常常住在姐姐家,妈妈和姐姐每天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擦地,地板光可鉴人,一丁点儿污渍都会被及时擦干净。那时,我不懂她们为何如此。有时妈妈说累,我就问她,不能少做点儿家务吗?直到我有了小孩之后,不知不觉就变成与她们相似的人,才渐渐明白了这一点。因为生活周而复始,人们会很快把屋子弄脏、弄乱,而小孩更加剧了这一进程。要保持这个每天置身其中时间最长的环境的秩序,不让身心被某种疲倦和混乱淹没,只有努力把它打扫干净。通常这件事又只有女性来做,以至于它竟然变得跟生育有一点儿类似:女儿生了孩子之后,和母亲在心灵上隐约有了更相通的经验(无论那是怎样的经验,也无论她们是否交流过)。妈妈不会说自己借着打扫屋子而整理了自己的内心,那时候,她会说:“搞干净不是舒服多了吗?”

  在小孩因为学校停课而长时间在家上网课的时间里,我感到自己对于保持整洁这件事有着更深的焦虑。因为独处的时间减少,大部分精力用来陪小孩上网课,可以做自己事情的时间、心情大大压缩。我日日身在其中工作和生活的场所,必须保持整洁,才能使我内心脆弱的秩序保持清晰,不至于崩塌。现在,生活中额外的压力暂时减小,心灵的支架稍具弹性之后,我便开始觉得,生活里布满了只要一想就觉得应该整理的角落,哪怕我只是整理了其中很少一部分,也可以随时开始或在感到疲倦时结束。

  新年有其意义,但生活并没有那么清晰的界线,在那界线的一边刻着旧的生活,而另一边标记着新的人生。生活新旧杂陈,整理后,它们有的很快又会恢复混乱,有的则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渐渐重新落入混沌之中。就像过年在家时,每天我会扫很多遍地。爸爸养了很多鸡,扫干净的地方过不了一会儿就会被鸡重新拉了屎,它们还会把厨房里的东西啄得到处都是,人从外面回来也会在地上踩出新的脚印。但只要重新拿起笤帚,这些地方就又能恢复短暂的干净。也许,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没有兴趣再像今天这样整理,也许会每一天都留一点儿心力来清理其中某个小小的抽屉,不过,当我想要去做的时候,就会鼓励自己去做。

  我一边整理,一边用一只圆圆的金色的小蓝牙音响连着手机听人读书。我走到哪里,就把小音响带到离自己较近的地方。这样可以减少打扫时的枯燥,不至于感到乏味。时间已到黄昏,和爸爸一同下楼去玩耍的小孩回家时,我刚刚擦完厨房的地,完成这一天洒扫的最后一步。只是擦一下而已,白色瓷砖却瞬间明亮了许多,带给人完全不同的感受。白天已近结束,是时候坐下来喝点儿东西,应对面前的工作了。不过,我仍想再拖延一下,等到明天再说。

  于是我坐下来,打开笔记本,一边开始写今天的计划,一边喝起了暖暖的咖啡。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隐隐绷紧,那是此时尚能承受的张力,仿佛新年的船仍停在港口,感受着船身下的水波一下一下拍打着的冲击感,却只是随之荡漾,而不打算立刻出海。汽笛什么时候响起?也许是一会儿,也许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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