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在心里其实是有些讨厌吴其的。
讨厌上吴其是因为王小青。那天是小颜和吴其第九次约会的日子,两人约在学校的西门口碰头,然后准备去“小四川”吃麻辣烫的。小颜是个嗜辣如命的人,所以那天的约会就早到了五分钟,也就是这五分钟的时间,小颜遇到了王小青。王小青是小颜的大学同学,那天到师大附近办事,事情办好了,正要去找小颜玩,没想到,竟然在校门口就遇上了小颜,这使得王小青有些激动,激动中的王小青兀自唧唧喳喳,完全忽略了小颜的反应。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小颜急着想把王小青支走,可王小青的语言像一巢快乐的鸟,一只接一只地飞出,小颜甚至没有插嘴的机会,就在小颜吚吚哦哦地支吾的时候,吴其来了。漂亮的王小青让吴其目光闪烁,吴其说,一起吧,一起去吃麻辣烫。
两个人的约会变成三个人的约会,小颜十分沮丧,但吴其的兴致却高得很,羊肉串、鱿鱼串、大红虾、紫茄子、金针菇、莲藕片,满满的烫了一桌,在小颜印象中,那一晚的吴其似乎一直在伺候着王小青,一会儿给王小青的玻璃杯里续啤酒;一会儿把他认为好吃的东西往王小青的面前挪;一会儿递餐巾纸让王小青擦她吃得红红的唇。王小青面若桃花,眼睛像两只黑色的蜻蜓,在吴其和小颜之间滑来滑去。但小颜不接王小青的眼神,也不看吴其,只低头把玩自己啤酒杯上的凹凸花纹。啤酒杯很大,有藤蔓状的把手,中间是一圈花瓣,很漂亮,小颜用食指一片片地划过去,一副入迷的样子。半酣的吴其愈加殷勤,王小青的姿态也愈加妩媚,但小颜声色不动,一直保持浅笑的表情。二十九岁的小颜早已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愤怒。那一晚的麻辣烫整整吃了四个小时,在那四个小时里,吴其一直在讲网络上的趣事,王小青呢,讲的是和小颜的交往,两人你来我去,都沉醉在彼此的叙述之中。小颜安静地坐着,时而抬头看一会儿系着蓝围裙举着托盘在桌间穿行的女服务生,那位女孩的嘴角一直撒娇似的抿着,腮边有一颗褐色的小痣,俏丽得很。
吴其饱满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王小青走了以后,都夜里十点了,吴其还想去小花园坐坐。师大的小花园非常有名,谁都知道那是学生谈情说爱的地方,每到夜里,那里满是如胶似漆的恋人。因此,吴其近乎耳语般的邀请有某种暧昧的暗示,但小颜意兴阑珊。小颜说,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小颜寄住在姐姐家。姐姐和姐夫都是师大的老师,小颜高考落榜后,就来到了师大,先是自费读了三年书,后来呢,姐夫就介绍她在计算机系的资料室打工,工资是不高,一个月才五百块,但工作简单又清闲,无非是些借借还还的事儿,每到学期末的时候,还能帮系里的教务员录录成绩,挣点外快。小颜喜欢这样的工作,再说,姐夫人也好,从不把小颜当做累赘,所以小颜在这个家这个城市待得住。这个城市是漂亮的,师大也是漂亮的,小颜在这里待久了,也不舍得回去。回去干什么呢?肮脏的小镇,衰老又絮叨的母亲,不怀好意的邻居,一年又一年的寒暑假。小颜回家的日子是愈来愈短了,头些年还好,弟弟没结婚,小镇上的许多同学也都还没结婚,小颜呢,自己也年轻,还没有婚姻的压力,一帮年轻人,在镇上疯看电影、去“吴记”吃荷叶糕、在露天的小摊上吃炒田螺,真的很快乐的,可这两年呢,还有谁能陪着小颜玩?女友们都嫁了,再没心思来听小颜讲外面的事情。弟弟是弟媳的了,没姐姐什么事儿。小镇的风气开放得很,两人当了小颜的面也是动手动脚的,脸红的倒是小颜,弟媳是无所谓的,放肆的笑声让小颜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绕着小颜转的现在只剩下母亲了,可母亲让小颜烦,六十岁的母亲不知道如何疼女儿了,她关心的只是小颜的出嫁。挑(ɡǎn)什么呢?挑什么呢?千挑万挑,挑个漏油灯盏。母亲也怪姐姐,母亲说,妹妹的事不上心呗,不然,那么大的一个省城,还没有一个合适小颜做丈夫的?
这是冤枉了姐姐。从小颜大学一毕业,姐姐就开始物色妹夫了,单位新分来的小伙子,同事的有出息的弟弟,姐夫的研究生,都是姐姐打主意的范围,姐姐的基调定得很高。姐姐说,女人嫁人,那是再投胎呀,嫁好了,前程锦绣,嫁坏了呢,就葬送了半生。对姐姐这种婚姻理论,小颜深信不疑,有什么好怀疑的呢?姐姐的锦绣人生就是从婚姻开始的,若不是嫁给了姐夫,她自己有什么资本过这样的好日子呢?一个师范的大专生,不过在小镇的中学教教英语罢了——低薄的薪酬,没完没了的课,复杂的人事关系,可姐夫把她带到了美国,在美国待了两年的姐姐回来就摇身一变,成了师大英语系的老师,魔术一般。而刘婵呢?刘婵是小颜家的邻居,是姐姐的好友,也是姐姐婚姻教科书里一个经典的反面案例。书读得好,人长得也是花容月貌,谁不说那是一只画眉鸟呢?二九年华的刘婵,那是三千宠爱集一身哪,可刘婵东不嫁西不嫁,却为了所谓的爱情嫁了个没读几天书的打工仔。画眉鸟终天落到了篱笆上,篱笆缠住了她的爪,她再也飞不高,飞不过姐姐这只麻雀。郎耕田来奴织布的甜蜜到底维持不了多久,贫寒的生活能摧毁一切,容颜、爱情、骄傲,到头来,干干净净,什么也剩不下!《玉观音》里的杨瑞说,他愿意和心爱的女人一起过一贫如洗的生活。说这话的时候,他仍在富贵之中,他想的也是安心如花的容颜,以及和心爱女人在一起生活的美妙,他哪里真的想了后半句的一贫如洗呢?姐姐说,婚姻是什么?有的是断阳丹,有的是还魂草,可没有大智慧,哪里分得清呢?
小颜的婚姻多年来一直是姐姐的事业,可姐姐的这项事业多难呀!小颜又没有十分姿色;又没有正经的工作;虽说读了个大学,可那是二姨太的儿子——上不了台面的,凭什么找一个像姐夫那样的好男人呢?连小颜自己都没有信心,可姐姐有。姐姐说,做女人顶要紧的是什么?是别妄自菲薄——看轻了自己,你自己认为自己是金枝玉叶,那别人就不能把你当狗尾巴花。你有什么不好的?肌肤胜雪,性情温柔,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你只管把架子端着,嘿!还愁找不到好老公么?
杨教授的儿子、周校医的弟弟、数学系的王侃,一个又一个,真被姐姐说动了心,姐姐是那种口才和智商都不错的女人,姐姐把小颜说得像朵花一样,那又怎样呢?最后还不是一个个又溜走了。如今的世道生活多艰难哪,不管你是如何的风花雪月,可人吃的终归是五谷杂粮,总要生病,也总要生孩子,找个外来的临时工做妻子,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呢?
可有一次,事情真差点就成了。
那个小伙子叫陈家良,是姐夫的研究生,姐夫带了好几个研究生,在小颜的眼里,个个似乎都比陈家良强,陈家良多土呀,个头也不高,不是小颜理想恋人的样子,可姐姐单单相中了陈家良。姐姐说,乡下人好,单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再说,男人要漂亮干什么呀?刘婵的老公多英俊呀,可结果呢,还不是一只油漆马桶。于是姐姐作起了陈家良的文章——周末让姐夫带他回家吃饭,脏被子什么的也让他拿来给小颜洗。师母的关怀超越了以往的界限,师兄师弟们都看出了端倪,纷纷起哄说陈家良要被招为驸马。不知陈家良是真被小颜打动了,还是别有所图,他开始和小颜约会。
两人的关系飞速发展,从眉目传情到耳鬓厮磨,都是陈家良主动的。陈家良似乎很沉湎于这桩恋情,只要没课,就会往计算机系的资料室跑。资料室里总是没人,尤其是快下班的时候,陈家良便把小颜拽到书架后面,两人躲在那里温存。陈家良色胆包天,仿佛是个中老手一样,但小颜猜自己或许是他的初恋,因为每次两人有新的接触时,陈家良都会颤抖不已,再说,也只有初恋的男人才会如此迷恋于亲吻和拥抱,小颜也一样,虽说之前也相处过几个男友,但那都是相亲性质的,有些甚至是看在姐姐姐夫的面上,交往一段作个交代,因此那样的交往是谨慎的,也是有些潦草的,前脚进来后脚准备随时抽离的,根本无法深入,更别谈肌肤相亲。只有陈家良是一头扎进来,不管不顾的,像一尾闭着眼睛的鱼,在姐姐的网里小颜的水里欢快地扑腾。姐姐告诉小颜,姐夫正在做院长的工作,想把陈家良留在师大教学。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小颜可以一辈子不离开师大了,意味着小颜可以过姐姐一样的日子了,陈家良总有一天会像姐夫一样当上教授的,那小颜就是教授夫人,就是师母。这样的念头使小颜对陈家良顿生爱意,小颜是真心实意地爱上了陈家良。
但那一段恋情最终还是没有修成正果,它也只是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持续到陈家良毕业。毕业后的陈家良没能留在师大——这不怪姐夫,姐夫在小姨子这件事上是作了努力的,但姐夫是一介书生,不太懂得人事的奥妙,以为院长点头了,陈家良留校就板上钉钉了,没想到,人家只是敷衍,不当真的。没能留在师大的陈家良再没有恋爱的情绪,整天阴沉了张脸,躲在宿舍里喝酒。小颜想劝他,却觉得无从劝起——两人虽说处了一年多了,但似乎都是生理上的接触,抱紧了,也海誓山盟,也形同一人,可一分开,山遥水远的,还是陌生人一样。陈家良的师兄师弟都有了去向——读博的读博,去公司挣钱的挣钱,都是原先打算好了的,只有陈家良是措手不及,一时落了空。姐姐要陈家良先去附中过渡一下,陈家良不置可否,拖了约一个月的时间,突然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没有谁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既没有给导师也没有给小颜留下一句话。
这一次对小颜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一年的时间不算太长,可也不短,怎么说,也恩爱过了,也缠绵过了,他陈家良凭什么就那样不了了之呢?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自己在师大只是个打工的,人家在骨子里把自己看轻了。受打击的小颜心灰意懒,差点就要回去了,但姐姐不让。姐姐刻薄地说,回去干什么?嫁给隔壁修摩托车的小毛?还是嫁给厨子阿剑?小毛和阿剑都是小颜的同学,在高中时都追求过小颜的,可小颜能嫁他们吗?别说小颜不想嫁,即便想嫁,也嫁不成——人家的孩子都能到隔壁的杂货铺买酱油了。
回不去的小颜继续住在姐姐家。姐姐其实也是离不开小颜的,小颜买菜,小颜做饭,小颜拖地板,除了姐夫洗洗碗和买买早点外,这么多年来姐姐家里的家务基本上是小颜全包了的。姐夫最初是不安的,老和小颜抢着做,但后来就不了,或许姐姐在暗里做了姐夫的工作。姐姐对小颜说,你姐夫忙。是啊,小颜知道,姐夫忙。可姐姐呢?一周就那么几节口语课!余下的时间,也就是看看闲书,或者睡觉,或者在电话里和同事聊天,哪怕就在小颜的身边站着,姐姐也是袖了手,什么也不干。但小颜不和姐姐计较,自己吃住都在姐姐家,是要多做些家务的,再说,小颜也喜欢做家务,又简单又安静,一边做事一边还可以想自己的心思,而姐姐从小就懒。妈妈让镇上的瞎子给两姊妹算过命,瞎子说,姐姐的命是夫人的命,而小颜的命呢,是丫环的命,原来小颜是不信的,以为是瞎子胡说八道,结果呢,却是真的,自己真是姐姐的丫环。
之后就是吴其。吴其是马列部吴书记的儿子,在校图书馆工作,三十好几了,也还是孤家寡人。这一次姐姐是托对门的宫老师去牵线,宫老师也在马列部,和吴书记很熟,平日里也很喜欢小颜的。若在从前,宫老师也是不敢去提的——人家儿子再没有出息,好歹也是有正式工作的,不见得就要找一个临时工做儿媳,再说,吴书记的老婆又是个傲慢的女人,搞不好,得罪人的,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宫老师知道了吴书记家的秘密。什么秘密呢?吴书记的宝贝公子恋上了一个发廊的小姐。什么发廊的小姐,不就是暗娼吗!广州路那一带有一溜所谓的发廊,白天家家都关门闭户,一到黄昏,这些小姐就出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一只只艳丽的蝴蝶。这还得了!吴书记搞了一辈子马列了,结果却连儿子都没有教育好,传出去,那简直是自己的丑闻是师大的丑闻。吴书记急火攻心,对老婆破口大骂,挑呀,你不是会挑吗?找个儿媳妇,弄得像选妃一样,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好货呀,这下满意了,给你弄个发廊的小姐回来。闯了祸的女人不敢做声,任了吴书记骂。吴书记说,赶紧给他找个人,管他阿猫阿狗的,干净就好。是呀,儿子都三十三岁了,还没有女人,不出事才怪呢。
小颜和吴其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宫老师的家里。吴书记两口子也来了,不光是为了看小颜——小颜其实之前是看过了的,他们主要是来监视儿子。儿子在家是答应了和那个发廊的小姐断,也答应了和小颜好好见面,但他们怕儿子阳奉阴违,一到宫老师家又出幺蛾子。见面之前,小颜的姐姐也知道了发廊小姐这码事,是宫老师说的。尽管吴家夫妇暗示宫老师要对这件事保密,但宫老师觉得那样不好,宫老师说,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什么也不能瞒的。但姐姐还是把这事瞒了小颜,姐姐自己是去美国见过世面的人,知道红灯区,也认为男人在婚前寻花问柳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她怕小颜在乎。吴书记家的条件那么好,而小颜也二十九了,姐姐不想小颜错过这个机会。那天晚上小颜的打扮完全是学院派的,一件高领的黑羊毛衫,一件冼得发白的牛仔裤,一张脂粉不施的素白的脸,披肩的长发也一丝不乱地挽在了脑后。小颜本想涂点口红的,但姐姐说,还是免了吧,你的嘴唇挺红的,再说,吴书记是个搞马列的,肯定不喜欢小资产阶级那一套。果然,小颜这种清清爽爽的样子,让吴书记很有好感,吴书记把以往的城府和矜持都不要了,像个年轻人那样匆忙地对小颜的姐姐表了态。
但那天晚上的小颜其实是没有打动吴其的,小颜太朴素了,也太老实了,而吴其喜欢的是妖娆的女人——那种眉眼生风的,身上有脂粉暗香的,说话意味深长的,那样的女人才让吴其神魂颠倒。而小颜呢,清汤淡水的,像个寡妇。可吴其倒也不讨厌小颜,小颜雪白的肌肤,细细的腰,还有裹在羊毛衫里的饱满的胸,多少也还有几分味道。那就交往试试吧,三十三岁的吴其再不懂事也知道发廊的小姐是断不能娶进一个书记的家门的。
没有谁征求小颜的态度,连姐姐也没有,姐姐一向替小颜做主惯了的,再说,姐姐也知道小颜一定会同意的,一个待嫁的二十九岁的老姑娘,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的婚姻呢?体面的家庭,体面的工作,体面的吴其,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哇!二十九岁呀,若在家里是真没人嫁啦,嫁谁呢?小镇向来是穷家无大女,富家无大郎,家境好一点的二十出头就娶妻生子了,剩下的都是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或者死了老婆的鳏夫,或者老婆跟人跑了的失意潦倒的男人。也只有在城里,还能遇上像吴其那样的男人,小颜应当受宠若惊,还挑剔什么呢?但小颜还是忍不住伤心,自己难道一开始就是二十九岁吗?自己没有过花样年华吗?当年自己不也嫩得像早市上水灵灵的白萝卜吗?叶子青青的,皮儿雪白的,多诱人哪,许多买菜的人都想买的,可姐姐生生地要把这水萝卜当人参卖!结果呢,别的萝卜都成了人家饭桌上的萝卜排骨汤,或脆生生的凉拌萝卜丝,小颜呢,却蔫了,要贱卖了,可午后的菜市场还剩多少买菜人呢?这样的后果难道不是姐姐造成的?要不是有一个在师大当老师的姐姐,自己早就嫁人了,哪里还会自费读什么大学,哪里还会沦落到今天陈仓旧货一个蔫萝卜的化境?
可这些都是小颜夜里不眠时的想法,白天的小颜也是不怨姐姐的。有什么好怨的呢?女人的红颜就像香水,装在瓶子里也好,涂在别人的身上也好,终归都是要挥发的。好友夏小桑不是早早就嫁了么,又如何呢?当年的大美人如今还不是黄了一张脸和丈夫一起在电影院门前卖夜宵。再说,自己也不是刘婵,也不是夏小桑,几时遇到过一见倾心寻死觅活要嫁的人呢?
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遇到爱情呢,还是从一开始自己压根儿就没有想要过爱情?没事的时候,小颜又会这样想,或许爱情是一只有灵性的鸟,你不想要它,它就感觉到了,所以怎么也不飞到你这株树上来。
两人开始约会,一周一次,很规律的。头几回都是在校园转,师大有一条很长很漂亮的路,两边种满了梧桐,每隔几十米,就有一张长木椅,最适合年老的教授们散步——或者像小颜和吴其这样刚认识不久的男女,真正的恋人是不来这里的,这里人多眼杂,不宜有过度亲密的动作。小颜很喜欢坐在长木椅上听吴其神侃,吴其的话题总是网络,从游戏《传奇》到网上成人聊天,五颜六色的,有些轻薄,但很吸引人。吴其说,他在网上是只老虾,网名是“玉人何处教吹箫”,别看网下还是单身,但在网上他却是妻妾成群,美眉们很迷他的。对于这样的话小颜是很少插嘴的,只是听,有时吴其的话说过头了——似乎带有挑逗的意思,小颜就别过脸,看对面的路灯,圆圆的白白的灯嵌在绿绿的树叶之间,像月亮又像花朵,美极了,灯的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虫蛾飞舞。
这样规矩的约会只持续了三周,第四周吴其就把小颜带到了小花园。小花园其实不小,也没有种各种各样的花,里面种的是上百颗桃树,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这里美得像恋人们的天堂。一进小花园,吴其就搂住了小颜的腰,小颜吓了一跳,尽管之前是有心理准备的,尽管有小花园这样暧昧的环境作铺垫,可这样的速度还是太快了,男女之间的第一个亲密的动作不是牵手吗?在牵手之前不是还有令人脸红心跳的凝视和沉默吗?两个总共也不过见了几次面的男女,怎么一上来就搂腰呢,这超出了小颜的经验。小颜不知如何是好,把吴其的手拿掉吧,又尴尬又扫兴;可若任他搂,又怕吴其误会,以为自己是个轻浮的女人。小颜的为难吴其似乎没有任何察觉,他依然若无其事地谈他的网络。黑暗中小颜看不清吴其的脸,不知吴其是佯装的,还是真的不在乎。若是真的不在乎,那吴其是个怎样的男人呢?三十三岁的吴其之前到底经历了多少女人呢?尽管小颜不会计较吴其的过去,但好奇是女人的天性,小颜还是想知道这个高高瘦瘦将来可能做自己丈夫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可想知道归想知道,却是不好问的,别说两人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就算到了,又怎能问呢?自己不是还有陈家良吗,若人家都说了,再反问你,那你小颜和陈家良那些不清不白的事儿要不要说呢?就在小颜独自想入非非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小花园的西头,这是师大最偏僻的地方,因为围墙的外面就不再是师大,而是一大片农田。听说几年前曾经有一个女生深夜就在这里被翻墙过来的几个流氓轮奸了,而且当着她男友的面。小颜的身子不自觉地向吴其靠了靠,吴其说,我们坐坐吧。小颜本想拒绝的,可来不及,因为吴其话没说完就已经在石凳上坐下了,并且一把抱过小颜,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小颜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下意识地试图要站起来,但吴其的双手环住了小颜的腰,小颜站不起来,只能半站半坐地僵持着。小颜一边掰着吴其的手,一边轻声说,别这样,别这样。没想到,小颜的这种反应让吴其很不高兴,吴其把手一放,说,何必呢。
当晚两人不欢而散。吴其的那句何必,还有那种可要可不要的无所谓的样子,把小颜简直气坏了,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呢?自己也不是离了婚的女人,也不是广州路上的那些花花草草,只不过是个二十九岁的未婚姑娘,怎么可以受这样的对待呢?二十九岁怎么啦?二十九岁的女人就没有资格害羞了?就没有资格扭捏了?当初和陈家良,哪一次的亲热陈家良没有费尽周折呢?也没见陈家良生过气,或者中途放弃,每次都是不屈不挠地继续努力。这不是过程吗?哪怕是一个三十三岁的男人和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的恋爱,过程也是不能省略的吧,没有了这个欲迎还拒欲就还推的过程,那恋爱还有什么意味?要说小颜并不真的讨厌吴其的搂抱,也不讨厌吴其,经历过陈家良的小颜,在有些夜晚甚至对吴其有过想象。姐姐姐夫的房间就在隔壁,每隔两三个晚上,房间里都会传出那种声音,声音不大,但在夜半让失眠的小颜听来,依然惊心动魄。那种时候,小颜会不可遏制地想起陈家良,也会更加渴望和吴其的婚姻。
想要婚姻的小颜是没有骨气的。接下来的那个周末小颜早早地就做好了赴约的准备——用酸奶和蜂蜜敷了脸,把眉毛修成了又细又长的样子,还在耳朵后抹了香水。因为吴其对小颜说过,他是一个喜欢香水的男人,他还半开玩笑地说他有一个叫“香气袭人”的网络妃子。那个周末像以往的一样,姐姐姐夫又出去吃饭和逛超市了,小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吴其的约会电话,等到天慢慢地黑下来了,等到晚间新闻播完了,《牵手》里的小雪和钟锐都离婚了,等到楼下每晚要哭好久的小女孩的哭声都停了,可电话趴着就像死了一样,从头到尾都无声无息。
小颜无奈。除了放声大哭一场小颜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但小颜不能哭,姐姐姐夫就要回来了,小颜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在这个时候还一个人待在家里哭。怎么回事?又出问题了?姐姐的问东问西让小颜很烦,还有姐姐的眼神也让小颜受不了——这两年姐姐的眼神是越来越复杂了,有姐姐对妹妹的关心和着急,也有纯粹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轻视,甚至在姐姐的言语里也流露出这样的意思。姐姐说,女人是绳子呀,天生是用来拴男人的,怎么你就一个都拴不住呢?难道小颜你这根绳子是纸捻的?这种时候,小颜总是沉了脸不做声,是呀,女人的婚姻就像男人的天下,向来是成者王败者寇,有什么好理论的呢?姐姐像一只好命的小老鼠,一头就撞进了一只大米缸,吃得肥肥胖胖,吃得油光水亮,自然有理由嘲笑小颜这只整日东奔西走地觅食却依然饥肠辘辘饿得眼冒金星的倒霉的小老鼠。
夜里近十一点了,纸绳子小颜还待在外面。主楼教室里的灯光照到外面的草地上,一格明一格暗的,小颜就在黑暗中席地而坐。校园已经安静下来了,十月的夜晚天气已有些凉了,外面几乎没有什么人,在主楼用功读书的学生也开始三三两两地出来,匆匆地朝宿舍赶。离小颜不远的暗格里还有一对恋人,小颜在暗中坐久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个长发的女孩像只带须的蜗牛,而男孩就像只蜗牛壳,女孩的脸一直埋在男孩的怀里,两人窝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从灯光里猛地走出来,根本看不出那是两个人。这个女孩一定是根结实的绳子,小颜想,可自己为什么是根纸绳子呢?若说不漂亮,也不比姐姐差呀,可姐姐待在小镇的中学却还能把远在北京读书的姐夫缚得紧紧的,紧到纹丝不动,就是折腾到了美国也没折腾断。还有收发室的小何,不也是个临时工吗?姿色也一般,竟然有本事在卖报纸邮票的当儿就拴住了计算机系最帅的小伙子张单。张单多英俊呀,平时他到资料室来,小颜都会红脸,眼睛都不敢碰他的眼睛,像个害羞的小媳妇一样,可小何非但不怕,还敢去系!他们相恋了一年,小颜就整整心疼了一年,甚至暗暗地希望他们分手,可张单哪会分手啊,他爱小何爱得什么似的。小何是一根怎样的绳子呢?难道是根印度的长绳?有邪气,绕来绕去的会绕出解不开的死结。
黑暗中的小颜,像个失魂落魄的女鬼一样。
小颜第二天又心神不安地等了一天,之所以又等一天,是因为小颜还怀有希望——或许吴其只是有事,所以把约会推到了星期天,自己何必先沉不住气呢?可吴其还是没有打来电话。小颜有些慌了,两人难道就这样黄了?小颜的架子再也端不住,星期一早上一上班,小颜就给吴其打电话。电话里吴其的态度倒没有什么异常,小颜不问约会的事,吴其也不说,和以往一样,他依然说些不咸不淡的网上八卦。小颜细细地寻味,觉得吴其并没有分手的意思,原来是虚惊一场,电话这头的小颜简直有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幸福的小颜怀着无限温柔的心情附和着吴其,或许电话那头的吴其也感应到了小颜那一刻的软弱,吴其说,晚上看电影吧,电影院正放《我的野蛮女友》呢。这正是小颜想要的,小颜之所以久久不放下电话,就是想吴其说出下一次约会的时间,这样才踏实——许多时间里,小颜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是飘的,像天空飞舞的落叶,是浮的,像逐水而流的碎花瓣,然而吴其的约会让小颜的魂魄附了体,碎花瓣于是又变成了小颜,小颜尽量掩饰住自己载歌载舞今夕何夕的心情,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对吴其说,好吧。
这一次的约会小颜瞒了姐姐。小颜对姐姐说,她晚上要和王小青去看电影——王小青的单位离师大不远,两人时不时的地有些活动,小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想让姐姐无端猜疑——一周一次的约会没有了,这不正常,可一周一次的约会变成了一周两次,这也要和姐姐解释半天的,可二十九岁的小颜不再有心情像从前一样,把什么细节什么心思都告诉姐姐,再说,一个大富大贵的人和一个乞丐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呢?《我的野蛮女友》很好看——韩国的爱情就是这样,纯粹得像一朵美艳的花,跋扈也好,冷漠也好,但因为有单纯和深情做底子,所以过程和结局都温暖而美好,自己的呢?却像风尘女人手中的一杯鸡尾酒,混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算计呀,讨好呀,挑逗呀,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爱情。整个电影之间,吴其的手一直捏着小颜的手,小颜的心也扑扑跳的,但那和爱情有什么关系呢?它只是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被男人抚摸的生理反应罢了。
因了小颜的妥协,两人的约会开始渐入佳境。要不是那一次去吃麻辣烫遇上王小青,小颜的心情已经开始变得明媚起来,但不是遇上了吗?事情就起了微妙的变化。之前的吴其,在小颜的印象里,也是有些孟浪的,是喜欢渔色的男人,但孟浪也是对小颜的孟浪,渔色也是在网上,这和当了小颜的面和别的女人调笑有根本的不同。男人背了女人的好色都是容易理解和原谅的,但若在眼皮底下发生呢?女人的心就变得像绣花针一样小,哪怕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的男人,讨好另一个陌生的女人,都会无端招来其他女人的厌恶和排斥,更别说这个男人和自己多少还有些情分。打情骂俏也好,风流韵事也好,其实都是一男一女之间的事,多出一个男人或者多出一个女人,都不会太平无事。到王小青出现为止,小颜虽然还谈不上爱上了吴其,但因为有婚姻在前面,也因为有了几次在小花园里的搂搂抱抱,所以对这个男人的依赖和好感总是有了几分的,可这种好感就像篱笆架上初开的南瓜花,若赶上天气好呢,也能长蒂也能结瓜,可要是雨大了风大了,那毛刺刺的花都开不满就夭折了。吴其当了小颜的面巴结王小青,是明摆着不把小颜放在眼里,小颜的眼睛再大,哪又揉得进这样的沙子?两个多月建立起来的情意,一下子烟消云散。
但小颜并不生王小青的气。和王小青做朋友这么多年了,她是个怎样的人,小颜清清楚楚——她不是个坏女人,也不是要成心勾引吴其,她只是喜欢和男人说说笑笑而已。大学三年,她这种轻佻的作风总是给男同学一个错觉——以为她是那种容易上手的女人,再说,她那个男朋友,也实在不怎么样,别人都笑她是一朵鲜花戴在了瘌痢头上。所以呢,总有男生跃跃欲试,以为自己能够横刀夺爱,结果呢,尽管她来者不拒地和许多男生在酒馆杯盏相碰,尽管她在酒后总被这些男生逗得花枝乱颤,那又怎样呢?没有谁得手过,从大一到大三,她对她的瘌痢头从一而终。
现在吴其又成了当年的那些男生,被王小青的漂亮弄得蠢蠢欲动。吴其的话里常常会牵扯出王小青,吴其说,你那个同学蛮有意思的哦。小颜说,是呀。两人都打着哑谜,围着王小青绕。尽管吴其的那点心思,小颜心里明镜似的,但小颜不把那窗户纸捅破。自己吃哪门子干醋呢?和这个男人有了婚姻,或者有了爱情,才可以敲锣打鼓地去打翻醋坛子,而自己呢,还没有到那个份上,再说,若真争吵起来,吴其拂袖而去,那自己怎么办呢?二十九岁的小颜输不起。什么也不说的小颜或许有些感动了吴其,两人的约会现在渐渐地多了起来,除了周末去小花园,也会一起去逛街,或者去茶馆喝茶,有时,吴其会暗示小颜,要小颜约上王小青。小颜多数时候是装聋作哑的,但隔段日子,小颜也会约一次王小青,三人一起去看电影或到酒馆去消磨。有王小青在的时候,吴其总是慷慨的,不管在怎样高级的酒馆,也不管酒菜有多昂贵,只要王小青流露出一点点想吃的意思,吴其就不惜一掷千金。每次看到吴其在王小青面前眉飞色舞的样子,小颜的心也会酸,也会骂自己贱,犯得着这样委曲求全吗?为了婚姻难道脸都不要了吗?
但小颜这样做不仅是为了笼络吴其,讨吴其的欢喜,小颜其实是还有一层心思的。王小青是个怎样的人,小颜清楚,但吴其不知道,小颜就想看看吴其被玩弄的样子。在吴其和小颜之间,吴其是猫,而小颜是鼠,但在吴其和王小青之间呢?那王小青就是一只漂亮的贪嘴的母猫。小颜现在的心也在慢慢变硬,甚至还有些坏的,所以小颜不告诉吴其王小青早结婚了,而且已经有了个三岁的儿子,小颜看戏似的,袖了手冷眼在边上站着。
每次三个人约会之后,吴其都会对小颜更加的好,有补偿的意思,有安慰的意思,也有企图下一次的意思。吴其的这种好,让小颜觉得屈辱,自己成了什么人啦?和《金瓶梅》里的王婆有什么两样?只不过王婆是为了银子,而自己是为了婚姻,本质上没什么两样。这样一想小颜就更加轻视自己,也更加恨吴其,但恨又如何呢?为了嫁出去她必须学那越王勾践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笑嘻嘻地和吴其周旋。
尽管小颜的不愉快是瞒了姐姐的,但姐姐或许还是察觉了。姐姐说,要不,你去见见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姐姐的朋友沈医生的同事,听说是个有些名气的外科医生,前不久才离了婚。姐姐在这个城市有许多朋友,这些朋友都受过姐姐的托付,所以她们都知道她有一个待嫁的大龄妹妹,一旦有合适的男人,她们就会给姐姐打电话,做媒不是女人的天性吗?再说,管它成不成呢,一个顺水人情,又不费自己什么的,不做白不做。沈医生打电话来的时候,小颜就在身边。小颜最初是生气的,一个离了婚的男人,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竟然也介绍给她,自己真的就沦落到这个份上了吗?但姐姐说,离了婚的男人有什么关系呢?人家什么都有,有房子,有车子,有让你一辈子过锦衣玉食生活的本事,吴其拿什么和人家比?一个七岁的女孩怕什么呢?不是还跟着她奶奶过吗?姐姐的话总是有力量的,小颜被打动了,可小颜还是怕去见面,这事万一被吴其家里知道了,那怎么办呢?弄不好就会鸡飞蛋打!但姐姐不怕,姐姐说,你悄悄地去见个面,成了,也不怕他们知道,若不成,就一次的事儿,他们哪里又会知道呢?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就留条后路吧,想想吴其对王小青那色迷迷的样子,小颜也认为不值得为这样的人放弃机会。
和外科医生的见面是在“天香楼”。“天香楼”是这个城市很有名的酒楼,听说那里不仅有风味菜,而且端盘子的小姐个个倾国倾城。小颜那天盛妆而去——怕被小姐比下去,又怕被来来往往的女客人比下去,到那种地方吃饭的女人,有几个不是披金戴银流光溢彩的呢?二十九岁的小颜现在是惊弓之鸟,再也经不起任何枝叶摇摆。但有些伤害哪是鸟儿能逃得了的呢?见面的时间是约在六点,小颜是掐着点去的。和陌生的男人约会多了,小颜也知道约会早到或晚到都是件微妙的事儿——去早了,显得猴急,嫁不出去一样,去晚了呢,也不行,有些小家子气。但外科医生却来晚了,整整来晚了一刻钟,看着摆着八字步慢慢朝自己走来的中年人,小颜失望得要命,这就是自己想嫁的男人吗?这就是自己花了好几个小时为他打扮的男人吗?一只又凸肚子又秃顶的癞蛤蟆罢了!一只有汽车的癞蛤蟆!可外科医生似乎对小颜也是失望的,因为席间他对小颜的态度有些简慢。简慢可以从他有些睥睨的眼神里看出来,可以从他谈话的内容和语气里看出来。他不问小颜自己的情况,只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师大的大人物,什么组织部的某某某哇,什么人事处的某某某哇,都是小颜不认识的,而且外科医生也不要小颜的答案,问完了就完了,不等下文的。他有些心不在焉,见面的时间不过两个小时,在这期间,他接了三四个电话,又打了一个电话,每个电话他都从从容容地说,一点儿也没有急着放下的意思。这种毫无修养的行为让小颜很生气,但外科医生哪会在乎呢?对一个自己瞧不上的女人,粗鲁也罢,无情也罢,都是直来直去的,犯不着为她遮着掩着。男人的好脾气好修养都是对了年轻漂亮的女人,男人的戏也都是做给年轻漂亮的女人看的,一旦背了她们,男人的妆就卸得干干净净,俊也好,丑也好,男人都不怕露出本来的面目。明白了的小颜如坐针毡,心里后悔得要命——早知如此,何必来呢?
被一个丑男人如此怠慢,小颜像吃了一只绿头苍蝇一样恶心。但小颜不想吃第二只苍蝇,经历了许多事情的小颜现在也学乖了,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有些羞辱是避不开的,可有些羞辱却是足球,可以踢回去的。所以小颜一回来就对姐姐说,她看不上这个外科医生,姐姐问,为什么呢?因为他又老又丑,小颜咬牙切齿地说!不会吧,沈医生不是说他才三十七吗?小颜板了脸,说,你打电话给沈医生,说抱歉就是了。不说又怎样呢?难道再巴巴地等,等别人打电话来说!小颜相了这么多年亲了,都快相成一只狐狸了,成或不成,第一眼就知道了,哪还会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傻等着别人来告诉结果呢?
现在小颜只剩下吴其了,吴其是小颜的底,小颜已被逼到了悬岩绝壁,而吴其呢,是岩边的藤,小颜拼了命也要抓住的。将来的吴其是不是靠得住,小颜是不管的,小颜现在只顾得了眼前。尽管他们中间还隔着王小青,但王小青有什么好怕的呢?她甚至不会背了小颜单独和吴其约一次会,小颜是她的幌子,只要有小颜在,王小青就是没有出格的,就可以一边和男人喝着酒,又一边心安理得地当她的良家妇女,就像当年一样,和她周旋过的男人有多少呢?但她依然是守身如玉的好女孩。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小青和那些网上的女人是一样的,都是只开花不结果的——就是花,也是镜子里的花,看上去姹紫嫣红,千娇百媚,可有什么用呢?折不到的。
吴其一家是在元旦前来小颜姐姐家里的,来和小颜的姐姐姐夫一起商量他们结婚的日子,两边的大人都是急的,都想早一点把这事办了。日子本来定在元旦,可吴其不想在这么冷的天结婚,吴其耷拉着眼皮有些不耐烦地说,明年“五一”不好吗?吴其的父母以为儿子还想着那位广州路的小姐,理也不理他,可小颜的姐姐看见了吴其耷拉着的眼皮,也不高兴地说,那就“五一”吧,春暖花香的,也好。对姐姐来说,不管到了什么境地,女方的面子还是要要的。
吴其的心思小颜是懂的,但小颜不想戳破他。离“五一”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半年正好,正是吴其从王小青那里回头的时间,当年男生们对王小青的迷恋不也都是半年左右吗?半年之后,没有不各奔东西的。是啊,就算这王小青再美,有谁愿意陪她捉一辈子迷藏呢?男人对女人的好,说白了,都是有念头的,念头没有了,那还好什么?
既这样,小颜就再等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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