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高坡上,华老师见东边的云彩愈加红了,就停下脚,用沙哑的嗓子喊身后的学生,要大家加油。
这支穿行于高山峡谷间的队伍,是从地震中心的小学校突围的。
天空正用一片绚烂的颜色昭示着生活的美丽。经历了梦魇般的下午和夜晚的学子们,此刻全都疲惫不堪、衣衫不整,他们伫望于五月的晴空下,眼睛湿润了。多少年后他们依然记得这样一个时刻。
余震又开始了。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魔儿,又鼓捣出魔法来了。阳光没有照到的深谷里腾出了团团烟雾,才一会儿,在早晨第一缕阳光里面,高坡地方也有沙石流下来了。学生们互相照顾着,站在那,不敢坐下,生怕一坐下马上会瘫在地上起不来的样子。
余震稍息,华老师领了孩子沿着山脊行军了。走了一天一夜,顶少还得有一天的路程。而他们的全部给养只是两袋夹心饼干和三瓶矿泉水,面对的却是无数的魔:山体裂缝、泥石流、暴风雨、高山反应、浓雾、阴冷、饥饿和恐惧,甚至还有一些奇异的事情。
华老师说奇异的事情不止一次。先是在翻越第三座大山时发生的,本来熟悉的山啊路啊以往不一样了——山形变了。原本记准了往上走的路,现在变成往下走了,要是按原来的方向走,准会掉到悬崖下边去。
华老师走走停停,鼓励快挺不住了的学生,不断地叫他们的名字,要大家挺住,加油。老师说前边不远的地方,有好多好多糖、冰激凌、面包、可乐……还有,解放军叔叔就要来了。
正午的阳光下面,这支队伍缓慢穿行于原始森林中,在古树、巨石之间不断消失、出现。
到了一块披满苔藓的巨石旁边,华老师猛然觉得一阵怪异的风袭了过来,阴冷得要命,直沁到骨子里了,伴了一种刺鼻的气味。华老师知道要出事了。
抬一抬头,看见天空渐渐暗下来了……恍惚间,见一大团浓雾从前边满是树挂的古树下边涌了过来,腾腾黑色一人多高,发出来类似硝酸一样的气味。同时,不知哪来的树枝、石块从天上直往下掉。
作乱以来,魔对于自己的对手始终困惑不解:要说那些军绿色、橘红色、天使白色倒也罢了,他们毕竟训练有素,不容易打败。可谁知身穿杂装的老百姓都没有屈服的,这就奇怪了。现如今,连小娃娃都快要“打败”自己了。魔禁不住直摇脑袋,它想不明白是咋回事儿。
表面上,面前的娃娃们衣衫不整,好像够狼狈的了。但内心里,他们想必都保持着自己的尊严,这几乎是明摆着的事儿,没有谁吓得像要瘫倒的样子。并且,这些人还一起猛劲儿喊着什么。
开始听去喊声还有点凌乱,但一会儿就整齐划一了。
学生们原本是互相喊着对方名字的,缀上“挺住,加油”的话。后来,不知是谁先起的头,由相互喊名字渐渐变成喊一个熟悉的字眼了——极具分量的字眼,起初是几个人喊,接下来就是全体一起喊了,喊那两个字:加油。
第一个字的口形像吹口哨似的,好像是中国的“中”字,第二个字自不必说了。后面的话是加油、挺住。魔雾卷了卷,知难而进退了。也可以换一种说法,地震后的异象终竟渐渐消去,暗淡的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了。
要说,一开始面对如此意料之外的情况,华老师和孩子们不是没有恐惧和慌乱。华老师后来说他不是英雄。公平地说,对于华老师而言,恐惧和慌乱其实瞬间即逝了,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他们挺在黑雾阴风里,互相鼓励着渡过了难关。
太阳出来了。可以看清,蜿蜒在山谷里的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呢?他们大都十岁左右。衣襟不整,面容憔悴,拉拉扯扯,只知道边走边喊,一直没有歇过。生怕一停住,马上就会累得瘫倒下来吧。童音沙哑仍不失金属般的穿透力,在大山里传了很远。
空降兵是最先发现这支队伍的。一下子,伞兵们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茂林之中,竟然荡漾着如此荡气回肠的声音。
总算到了营地,华老师和他的学生们看见了更多的军绿色,还有很多很多的橘红色和天使白色在废墟上奋战。说起来,魔的失败难道不是早就注定了嘛。
天空湛蓝,云彩绚丽。
华老师和他这支衣衫褴褛的杂色队伍,同灾区处处那威武的绿,英勇的(橘)红和天使的白一道,仿佛一直在(用行动、声音)大声地喊了同一个名字:“中国,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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