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是我最期待的日子,整整两个月的假期,足够我好好玩耍。
大孩子们领着我们去地里玩、河里玩,玩累了,直接找个麦垛,躺在麦垛上睡觉,身子软软地陷进去。这大把的时间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呢?下午的阳光暖和但不毒辣,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不过,麦垛虽好,但不能用蛮力爬,曾经有小孩把麦垛扒拉塌了,麦垛的主人家找不出是谁,抓住正在河里洗澡的我们,把所有人训了一遍。
我经常躺在麦垛上,伸出手臂暴露在阳光下,然后大胆想象整条手臂被光照得透亮,仿佛能看得见热血奔流。
我的整个夏天,都是躺在麦垛上度过的,就那样静悄悄看着时间流淌。
“那朵云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弟弟艰难地爬上麦垛,指着头顶孤零零的一朵云问我。
“放心,风一刮就好了。”说话的当口儿,不知从何方刮来一阵风,带着点儿凉意从麦垛上拂过。我们看着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云来回翻滚,那朵被弟弟牵挂的孤零零的云也被吹进了大部队。一双看不见的手把云揉成一团,贴到太阳上,天便阴了下来,等到云心满意足地从太阳眼前走开,才重新放晴。
我们就坐在麦垛上玩过家家,一个简单的游戏,能玩上一个暑假。
玩累了,我们躺在麦垛上被阳光照困了,翻了个身睡过去。稍稍比我们大点儿的那个男生坐在麦垛最外边,他因为整个暑假都在帮家里务农,胳膊被晒得黝黑,和在教室里捂了半个学期的白嫩上身形成鲜明对比。但年年往复,也不用管,等再开学,那黑胳膊就又白回来了。
弟弟光着脊背,因为流汗,皮肤有点儿发黏,背上到处粘着碎麦秸,他嫩嫩的皮肤也不觉得扎得慌。
这时,天上的云像鱼鳞一样整齐排列,风吹一下,云朝前走一下,像鱼儿慢慢在水里游。该是怎样奇妙的自然力量催动着它们。一觉醒来,云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天空清清亮亮的,看得人神清气爽。
上初中的时候,有一篇文章叫《看云识天气》。课上,老师问大家,有没有看过各种各样的云,我太过激动,且想表现自己,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高呼:“看过!”对,就是用那种小孩子拖长腔的声音喊出“看——过——”
我被请到台上讲一讲,无奈那时候的语言太过贫乏,站起来给大家表演了一下什么叫“语无伦次”,然后就坐下了。
但我真的看过很多不一样的云,也见过很多麦垛附近的蜻蜓。傍晚,蜻蜓开始成群出没,在麦垛附近卖力地飞。我一个箭步跃下麦垛,飞快地跑到麦垛后面,手脚麻利地拆下大扫帚上的一根竹竿,弯成圈,把细韧的柳条绑到竹圈上,再跑到下面的石堆里,四处乱捅,借以缠上很多蜘蛛网,就这样做成了粘蜻蜓的网。
等所有人都制好了粘蜻蜓的网,之前枝杈密集的大扫帚就变成了光秃秃的木棍。这样做很容易挨打挨骂,一般情况下不建议大家尝试。
蜻蜓的翅膀很薄。我还不认识“薄如蝉翼”这个成语的时候,就对这4个字有了很直观的认识。蜻蜓的身体在夕阳的照耀下,四个翅膀就像雾一般,仔细看,翅膀真的像没有影子一样。
暑假时,中央十台天天放《动物世界》,有一集说,蜻蜓的复眼有成千上万个,可视范围几乎能覆盖360度,只要有东西出现在它的视野范围内,就会立刻引起它的警觉。我跟弟弟抓来一只蜻蜓看了半天,十分纳闷,感觉蜻蜓的复眼也没有这么厉害。为了凑暑假作业的日记篇数,我还把这件事写进了日记,表达我对《动物世界》的质疑。
我们白天趴在麦垛上,傍晚等蜻蜓出现才出门,阳光给我们本就发褐的皮肤又镀了一层黑,要等到9月开学回到教室里再捂白。
整个暑假,时间就在我们玩耍的角落慢慢流淌。麦垛像城堡,蜻蜓的翅膀像雾,夕阳像流油的咸蛋黄,家门口的晚霞像天空打翻了颜料盘,萤火虫是闪光的精灵,桃林里的桃子塞满了蜜。
唯一不足的一点,就是那时候年纪太小,还不会看云识天气,有时候突然而至的一场暴雨会淋透我们,吓得我们像低飞的燕子一样四散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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