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讨厌足球以及踢足球的人。

　　这倒不是我对于足球有什么偏见，也不是因为中国的足球历来不争气的缘故。我对于足球历来是没有什么偏见，而且我儿时是喜欢玩足球的，并且还自认为儿时踢足球的水准倒也并不差劲;另外我并不也是对中国足球抱有极强烈极其偏执的偏见，实话说来，我对于中国足球仍然抱有强烈的信心。

　　从宋代高俅踢得蹴鞠一直到今天梅西脚下的足球，历代历朝流传下来的足球游戏给予我们许许多多运动的公式，把我们实际生活里一些复杂的运动动作，全部排入公式里，尽管许多细节不得不被剔去，但是我们今天仍然可以从足球中看见蹴鞠的影子，因而我们可以说，结果是令我们满意的。动作简单化以后，技法就变得更加坚强、确定，并且现在的足球运动员，——包括一些自命清高以为一脚可踢至南极的，都竭力想在足球比赛中玩玩酷炫的技法了。增添了几千年来经验的力量，于是乎个人与比赛之间也就增添了更加多的和谐，这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只可惜我们嘴里所日日说的所谓环境，也只不过是大部分人联合起来为少数人制定的规则罢了。所以可惜这些所谓的环境也只不过是踢足球之人自己叫上一群人的自娱自乐罢了。

　　蹴鞠里的世界既不是目前的中国，也更不是古中国的任何一个朝代里的任何一个阶段。蹴鞠属于我们文化符号中最深层的挣扎，也就是说，蹴鞠正与我们人人都倾慕的现代世界格格不入。——或者说，蹴鞠与西方的足球根本就是两回事。蹴鞠的美。蹴鞠的狭小的精致的运动系统，都是离我们凡夫俗子很远的，她是高尚的文化符号。但是她不是历史的逃避，也不是生命的永远消逝，她根本没有生命，但是她却活在历史的每一个角落。

　　历史的跨越，文化的穿梭往往就会被误认为是此一阶段对于彼一阶段的逃避。

　　而尘世的世界，往往是最为澄澈也是最为污浊的，难以与精致的美靠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