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绣花的妇人，细细的针挽留春天的颜色。

　　桃红李绿，第一季的表情。

　　小线儿，长长!小手儿，巧巧!线儿在指缝间轻舞飞扬，如燕子剪断春风，如流水和行云，如我，一个柔弱清浅的女子。

　　我说那么好的花，那么绿的草，还有露水中的甲虫儿，喜欢就加多一点吧。还有那些落花，像红颜一般薄命的，让她飘起来，飘到风里，或从流水随遇而安吧。

　　二

　　顺着风的方向，且抬头，仰望天上的云，我能轻易看出鱼的形态。我想骑上去，带上一群孩子和小狗。我爱上了这些黑眼睛。

　　如果你是画师，如果你是，请你，请你画吧!画我偷采茶花的小样儿，画我赤足奔走，还有草丛里偷听秘密的蟋蟀和尾随的小青蛙。

　　南风吻脸，轻轻。轻轻，是橘子开花的消息。

　　我且低头，不知是惋惜落花，还是惋惜自己?只用猪的憨憨，对你微微笑一个。

　　三

　　一滴雨磕下来，落入我的眼睛，我说那是春天的眼泪。

　　想问你，今夜有没有一些笨笨的萤火虫，跳着梦一般迷离的舞，打着灯笼提前来赴约?像星星跌落草丛，像无数的花儿在排练。准备一场小而美的生命盛会。

　　太阳还没有下山，白日其实不适宜做梦。

　　听风吧，看云!

　　期待吧，期待一些蝴蝶般斑斓的记忆。

　　且相信，神仙会把它化作花的种子，把春天开得美美的，才心满意足。

　　暮春

　　一

　　我把失聪的右耳贴近窗棂，亲切感知雨的温婉。一滴，两滴，三滴!芭蕉和梧桐一起倾听，听小雨点娓娓道来南唐后主的华丽忧伤。

　　那池塘的中央，一株水浮莲静而忧郁，如怀旧的蓝调。那只玲珑的蜜蜂，在它的头顶固执地转圈。也许还嗡嗡着重复过一千遍的情话。

　　疲倦的水鸟迈着碎步，徜徉在水云之间。而卑微的水草只流连于晶莹的露。

　　我看见一只名叫水姑娘的虫子，披水而上，去约会那只透明的虾子。

　　我猜到一些鸟儿在叶子底下对歌，我猜到一些更小的动物在花间畅饮，我听到一些古诗词里面的章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二

　　那栖息的落霞，是光阴的翅膀吗?丝丝缕缕撕扯着，追赶黄昏而去。天边有群居的云儿，天鹅一般，和着风的节奏翩然起舞。

　　半空里吊着一只盘旋的鹰，蓄满了怀想的况味。我看见天堂的马车，唱着奶奶的童谣：月光光照地堂……

　　流水，在吐纳之间，背向青山深情叙说知音的往事。放纵你的贪婪吧，无妨!请肆意地呼吸一朵花的芬芳，如果今天还是大喜的日子，那就请碎碎的花瓣充当小蚂蚁迎亲的渡船。

　　燕子在屋檐下啾唧，黄莺儿在枝头甜蜜耳语。那些飞花和落叶，那些颜色渐往深处去的垂柳，都是春天回娘家时，最最婉约的背影。

　　春天的眼睛

　　月光起舞弄影，星星眨巴着细眯的眼，把浓密的睫毛重新排列。

　　一些秘密挂满了月亮的门楣，丁丁当当追着云絮，唱着歌。可曾听见露珠儿翻身?可曾看见桃花嫣然?

　　一些叶子适逢二八芳龄，带一腔明媚的忧伤款款而落，随咿呀的桨橹嫁给流水。

　　风一定嘱咐过睡莲，紫色的那朵，好好盛开!如柔美的双手，捂住天空的眼睛。捂住一些或爱或恨，或悲或喜的眼神。

　　娇俏的黄莺在窗外啼唱婉转的小令，原野里开出红黄蓝绿、大大小小的蝴蝶。美而蹁跹。

　　布谷和燕子一起回眸，季节咯咯浅笑。仿佛在一夜之间，春天就戛然来临。

　　风的眉眼在摇曳，梨的笑涡，顺势坠落!落于花间。

　　(选自南方散文诗网2010年10月、《散文诗世界》2010年第10期)

　　华丽背后——20098写在故宫一

　　近了吗?近在咫尺!中国的紫禁城，明清的紫禁城，我们的紫禁城!

　　沿着那些汉白玉的台阶，一步步靠近明朝和清朝的兴衰荣辱，一层层深入那些曾让王族和历史生痛的往事。

　　触摸一砖一石，我把脸贴在光滑的栏杆上，试图聆听出一些人或者神的声音。

　　夕阳的余晖映照那些王公贵族们曾经无数次走过的深幽曲径。一阵曾经吹过古人头顶的风，如今从我们的头顶吹过。

　　宫殿那么大!历史那么远!文化那么厚重!一些古旧而深刻的细节，不经意就缱绻留连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五百多年，历史，故宫，没有过安宁。建造以来，历经无数繁华、战乱，唯独没有经过寂寞。

　　二

　　斜阳下，晚风里，故宫里有红墙，隐约着一些繁华退尽的荒芜。

　　翻看史料，俯视偌大的建筑群，华丽却又带点儿阴森。

　　都说皇宫里困住过很多灵魂，兜兜转转或不愿意离开，或离开不了，又或认不得来时的路。那些关于宫女太监夜间出没于雕梁画栋之间的鬼神说，会否类似海市蜃楼般，在月光下晒出一幕幕或气势磅礴，或哀怨婉转，或色彩斑斓的野史?

　　总有一些隐约的悲凉，仿如青衣的唱腔，在黑色的夜里叫醒了我的耳朵，挑起我心中最脆弱和敏感的那根弦。我久久无法相信那些远古时代的往事真实地上演过。

　　这谜一般的宫殿，如果给我一个夜晚，不，只需半个，就足以把我迷失。

　　有一种冲动，飞回去!看清历史的来龙去脉。

　　三

　　在雨花阁外的宫墙之中，听到华丽的宫廷乐章，在断虹桥外，我见到一些宫女对影自怜，那些每日里只在后花园赏花观鸟，操琴作诗的王公贵族们，也许正偷偷乘着月光的船，在花间饮酒对歌。

　　我愿意相信那些明朝的旧臣们，那些清朝的遗老，每逢初一十五，会在半夜里到此地偷偷哭泣和拜祭。

　　开始胡思乱想，如今那些栖息于树上的鸟儿，它们的祖先是否也曾被皇族喂养和囚禁过，它们的语言中是否也流传着一些我们人类无法读懂的历史细节。

　　就在文华殿外，你看见了吗?海棠树依旧活着，据说每到春天同样满树繁花。那曾在花间下和蝴蝶共舞的女子啊，如今，你又去了哪里?入画了吗，还是已经快乐飞翔于诗词当中?

　　四

　　那是一棵歪脖子的槐，已经很老，并且开始失忆了。

　　有一种物是人非的伤感自它的根部而来。关于明朝那些事儿，有如虚无的幻象，在往色匆忙的游人眼里，恐怕薄如烟尘，转瞬即逝。

　　崇祯和明朝的悲哀，在人的情感荒漠里，早已经来去如风。

　　请原谅吧，现代人脆弱的心灵，已经无法承受，无法承受那些历史转身后遗下的萧索与沉重。

　　无论大明，也无论大清!已然藏匿在历史舞台的背后。

　　如果说故宫的经历是一出大型史诗，那么明末的崇祯和清末的溥仪呢?那些曾经至高无上的孤家寡人呀，最后却连谢幕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

　　今天，站在景山的脚下，请与我一起为那些逝去如风的帝王深深鞠躬，补上庄严的谢幕吧，然后回身对着护城河日夜吟唱的流水，对着某个湖中睡莲的影子，挥挥手，说再见!

　　五

　　太阳的脸斜倚在半山里，阳光老迈，空气中弥漫着蜜桃的芬芳，如神话般的绯靡。

　　海棠树下，有斑驳的光影，那桥下的水流静静流淌，我倾尽了想象和词句，也无法给故宫一个完美的比喻。

　　如果再给我一个晚上，我想一个人。

　　在温暖而寂寥的宫灯下静静聆听，听那庭院深处若有若无的脚步由近而远，听花开花落伴随蝴蝶梦醉的咏叹，听蟋蟀们在某处角落窃窃私语传递小太监或老宫女的乡愁，看冷艳的鸟儿在月光下跳起凄清的独舞。

　　如果再给我一个晚上，我想走进故宫。

　　最好邀明月相陪，最好温暖如春。

　　那样，我可以看着水中的花儿静静开放，偷听莲的心事，观往昔如流水。

　　我忽然迷醉于这如梦似幻的宫殿，无论笃静，无论媚惑。

　　如果可以，在故宫，华丽背后，来一场思想的盛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