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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什锦包

时间:  2024-10-02   阅读:    作者:  蟠桃叔

  一

  当年,我们报社和某研究会联手搞小学生征文大赛。我负责此事,因此和这个研究会的某人有了工作上的接触。此人就是汤嘉禾。

  那次活动,评委都是挂名的,到颁奖现场亮个相即可。什么杂七杂八的活儿都是我们报社以及研究会抽出来的几个虾兵蟹将干的。

  那段时间,我们报社这边和研究会那边都是在网上接洽的,所以我和汤嘉禾彼此都没见过,连电话都没通过,直到颁奖那天,我们才见面。我大吃一惊,因为此前我一直以为汤嘉禾是个小姑娘,因其聊天工具的头像是只萌萌的小白猫,把我给误导了。汤嘉禾其实是个干瘦的汉子,比我大十来岁,穿黑色的中式对襟衫,戴黑框眼镜,留胡子。

  我一见汤嘉禾就嘿嘿笑了,汤嘉禾说我可真“喜辣”。“喜辣”是陕西土话,就是喜气丰盈、笑脸迎人的意思。这就算认识了,我叫他老汤,他叫我小杨。

  钟楼伴鼓楼,烟火映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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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颁奖结束后,人基本散去,在礼堂门口,我看见老汤半弯着腰,双手合十,给一个女的赔礼道歉。那女的气哼哼地翻着白眼,旁边站着一个小个子男娃,手里捏着一张奖状,嘴角抿着,眼珠子滴溜溜转,看一眼汤嘉禾,再看一眼那女的。

  那女的质问老汤:“你是不是耍我呢?我不忙吗?一摊子的事撂下,一个班48个娃撂下,跑过来让你当猴耍……”

  汤嘉禾百口莫辩,脸憋得通红,只会说:“高老师,高老师,你听我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出啥岔子了,赶紧上去询问。见我过来,那女的身子一拧,踩着高跟鞋走了。

  我问老汤啥事。原来那男娃是老汤的娃,那女的是老汤娃的老师,姓高。老汤的娃这回得奖了,高老师以为她也能得一个辅导老师奖,所以化了妆,踩了高跟鞋,牵了老汤娃的手,兴冲冲地来了。这高老师准备评职称,就缺这么一个奖。结果,他学生领了个银奖,她啥都没有,于是脸色就变了,向老汤兴师问罪。

  来之前,这高老师就知道老汤负责这活动,还专门问过有没有辅导老师奖,老汤拍了胸脯,说有,因为按照一般惯例确实是有的,可偏偏我们报社头一回搞这个事情,没经验,就没想到这一茬。老汤和我那段时间各忙各手头上的事,没有仔细沟通过。但凡他提一嘴,我们这边就把这个奖加上了,顺手的事。

  老汤没有跟我们报社这边提辅导老师奖的事,也没提他儿子参赛的事。老汤儿子得奖,那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文章写得确实不错。我记得老汤儿子写的是《记一次难忘的春节》,说亲戚送了七八条鱼,活的,一时吃不了,就养在卫生间的一个洗澡盆里,春节期间慢慢杀了吃。文章的结尾是“鱼吃完了,洗澡盆空了,我知道,年过完了”,给人一种怅然的感觉,有一种和作者年龄极其不符的忧郁。我觉得这篇文章又高级又不应该,想了想,给了个银奖。就凭老汤事先没有给我打招呼说他儿子参赛了这一点,我就觉得老汤这人品性不错。

  出了这事,我很自责:“哎呀,老汤,你看这事弄的,现在要补个奖状也来不及了。”

  老汤搓手,说:“我补救一下吧,买些啥,今晚就去看一下高老师,诚恳道歉。” 二

  那次颁奖典礼结束后,我和老汤居然常能见到。

  半个月后,西安有个作家开新书发布会,报社安排我去采访。去早了,现场没几个人,一眼看见一个穿黑色对襟衫、戴黑框眼镜、留胡子的人,汤嘉禾,他坐得端端正正,正捧着一个小本子低头默默地看。我走过去,和他挨着坐了。他半天才一抬头,反应过来是我。我们两个都笑了。

  活动中,显然是有安排的,话筒递给老汤了,他站起来发言,拍了三分钟的马屁。虽然是脱稿,但可以听出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活动结束,我悄悄问老汤走不走。他说不急,一会儿还要合影,还要聚餐,劝我吃了再走。我急着回报社赶稿子,就走了。

  没几天,在长宁宫参加一个活动,和穿黑对襟衫的老汤又遇上了。我真怀疑那件黑色对襟衫是他参加活动的战袍。

  活动结束,照例又是聚餐。我们媒体的记者坐在一桌,老汤和另一批人在一个桌子上。那次,坐我旁边的两个兄弟媒体的同行边吃边聊,说到高兴处哧哧偷笑,我问他俩笑啥,他俩说在数今天来了几只“会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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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圈的会多,不管你到什么会上,总会遇到几张熟面孔。他们辛辛苦苦参会图什么呢?图领份礼物、混顿饭。这类人就是“会老鼠”。

  他俩又偷偷指给我看:“你看,那个穿黑衣服的就是。”

  说的就是老汤。我远远见他黑黑的身影,也不和邻桌说笑,只是认认真真吃饭,站起身去夹盘子里的肉丸子。 三

  后来,我换岗做了编辑,不外出采访,于是不再能见到老汤了。我觉得,这回是真把缘分给切断了,不想,人生何处不相逢。

  有一天,是周末,我闲逛,在大兴善寺门口的旧书摊上乱翻,感觉有人拍我肩膀,我一回头,愣了一下,三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老汤。黑框眼镜、胡子都在,但是没有穿黑色的对襟衫,我差点儿认不出他了。

  好几年不见,我们都有些老了,都开始怀旧了,于是亲热起来,捉住手扯到一边细细询问彼此的近况。

  老汤说他家就在附近,真心实意邀我去坐坐。我左右无事,就去了。

  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院里多七叶树,多斑鸠。一进门,就见一个围着围裙的半大小子在客厅包包子。那半大小子我几年前在那次征文比赛的颁奖现场见过,那时还是儿童,几年过去,已出落成少年。

  少年起身喊我叔,我惊呼少年还有这本事,问是什么馅儿的。

  少年说:“胡乱做的,清理下冰箱的剩菜,一把韭菜,一根茄子,一点儿豆腐干,还有半节莲菜,剁碎了,加点儿昨天吃炸酱面剩下的肉渣渣,就包上了。”

  我说:“哦,什锦馅儿的包子啊。你是个会过日子的娃。叔给你点赞。”

  少年一笑,端了包子进厨房蒸去了,让我等着,说一会儿就好了。

  老汤拉我进他房间说话,还说午饭就在他家吃,尝尝他儿子的手艺。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家里是没有女主人的。而老汤也说起了他家的情况。

  原来,老汤最早在高校教书,他媳妇是英语导游。后来老汤媳妇把工作辞了,去了美国,想让老汤父子也过去。老汤辞了工作正准备走呢,没想到媳妇出事了,人没了。

  此事后,老汤就老了,美国也不去了,一个人拉扯儿子。儿子才5岁,往幼儿园一放,老汤去挣钱。没单位了,才知道挣钱真难。百无一用是书生,老汤也没有啥大本事,只能在民办高校临时代课,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还抽空带了个学生娃的家教。后来,老汤阴差阳错进了一个研究会。研究会是个民间团体,不发工资,但是可以打着研究会的旗号挣钱。只要拉得下脸,腿勤多跑跑,见人多笑笑,还是能糊口的。说到底,老汤吃的是碗江湖饭。于是,白天就跑跑场子,打打秋风,啥活动都参加,该发言就发言,该鼓掌就鼓掌,晚上回来继续写稿子挣点儿稿费……

  让老汤欣慰的是,儿子是个来报恩的。说是老汤养活他,倒不如说是他养活老汤。才上小学,还没有扫把高,就把家中大小的活儿全包了。也没有人教,被褥脏了知道拆洗床单、枕巾、被罩,晾衣服知道沿着衣服的线缝搭,用电熨斗熨衣服知道出热气的口对着外面。做饭,先是会做蛋炒饭,后来就会擀面条,再后来,包饺子,蒸馒头,蒸包子……一般的菜,西红柿炒鸡蛋、炒洋芋丝、红烧肉什么的,那就不用说了。老汤干脆把挣来的钱都交给儿子,反正菜是儿子买的;卫生纸、牙膏、垃圾袋、袜子、裤头,还有老汤刮胡子的刀片,也是儿子买的;家里添置个柜子、家电什么的,也是儿子做主;过年给亲戚家娃包红包,包100元还是包200元,还是儿子操心。儿子的家庭作业需要家长签字,他自己就给自己签了,仿老汤的笔迹,龙飞凤舞地写上“汤嘉禾”三个字。老汤看见了,跟儿子开玩笑,说下辈子他当儿子,让儿子当爸。儿子笑着点点头,同意了。

  说起儿子,老汤唯有感叹,说别人家的娃会弹琴,会编程,会外语,他娃会包包子,说着又念了几句《红灯记》里的唱词: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说:“老汤,不是恭维,我看你这公子身上有静气,难得,以后要成气候的。”

  正说呢,少年喊开饭了。我们出来,桌子上已经整整齐齐摆上了一荤三素四个家常菜,主食是米饭,自然还有刚出锅的包子,腾腾冒着热气。

  我尝了,包子好吃,菜也好吃。

  我们都动筷子了,少年还在厨房忙着装饭盒。十几个小饭盒,熟练地装了米饭和菜,整整齐齐地冻进冰箱,这才出来吃饭。

  老汤告诉我,儿子上中学,忙,平时没有时间下厨,就在周末给他父子俩提前准备一些饭菜冻在冰箱里,要是赶时间,拿出来在微波炉上一热,就是一餐。

  吃完饭,老汤装了一袋包子让我拿上,我没敢拿,我怕这也是父子俩的预备粮,就撒了个谎,说我一会儿要去拜访个老师,提着包子登门去拜访,不合适。推来让去,我只拿了一个包子,想拿回家让我媳妇尝一下少年的什锦包,再给她讲讲老汤父子的故事。

  临走的时候,少年邀请我去他房间“看个有趣的”。一进房间,看少年的书柜塞得满满当当,可知这是个爱看书的娃。他小学时作文得了银奖,那句“鱼吃完了,洗澡盆空了,我知道,年过完了”我还记得。问他还写文章不,他点点头,一笑。

  少年到底是少年,原来是要我看他窗台外空调外机上的斑鸠巢。那天,我见到了一只斑鸠,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卧在巢里孵蛋,时不时咕咕几声。远处是一排开花的七叶树,再远处是无云的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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