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未见过南希,却在好多年前就听过她的故事。
她的妈妈—段老师是我曾经的同事。我从大家的口中拼凑出南希的大致模样:西班牙语硕士研究生,曾获中央电视台西班牙语大赛一等奖,性格开朗,爱好广泛,可谓从小优秀到大。
即使从未见面,她在我这里的存在感也很强。首先是因为她频繁更新的个人社交平台,其次是因为她展示的日常生活片段和同龄人大相径庭:当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打工挣钱时,只有她执着地追寻着梦想—成为一名演员。
曾经,南希参加中央电视台西班牙语大赛接受采访时被问及以后想做什么,她的答案是:“尽管我现在对未来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计划,但我希望自己能够从事与舞台相关的工作,演员或者主持人之类的,或者从事新闻行业,我也很喜欢。”
据说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明确自己将来要做演员,所以便有了接下来的一系列尝试:参加综艺,出演微电影、话剧,参与剧本朗读,进行短视频拍摄、网络直播……她甚至去了北京电影学院进修。研三一整年,南希一直在确定自己到底适合哪种工作。
毕业后,她当过翻译也接过戏,终于,她笃定最想做的还是演员。于是,她的演艺生涯开始了。
二
按照大众的理解,近到站在小剧场的舞台上,远到出现在银屏中,外形和天分都是敲门砖,而南希的先天条件很一般。
除却外形,非科班出身、资质平平等现状又给南希的表演之路增添了不少障碍。起初的一两年,她在北京漂泊,不断地面试话剧;偶尔谋得一个小角色,比如20多岁的她出演女主角的后妈……她从不觉得惆怅或可惜,反而大大方方在个人社交平台上展示剧照,分享自己的喜悦与激动。大部分时间,在排练或等消息的间隙,她都在打磨基本功,大到学习新舞种,小到调整面部表情……
我时常想,“特立独行”的南希执着地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就意味着她必须要练就一颗自信自强的心。倘若她一开始就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按部就班地求职,估计很快就能在西班牙语翻译领域闯出一片天地吧。
然而她从未改变过初衷。
最难的几年,剧场关闭,接不到戏……南希漂在偌大的北京,努力谋生。我从南希的微博里得知,父母屡次劝她回西安,可她除了短暂休整外,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北京。
段老师总在我面前说觉得我和南希很像,并有意介绍我俩认识,又尝试拿我的例子劝她:“你看看小谢老师,做着一份稳定的工作,和父母住得近,利用业余时间写写稿子……同样是追求梦想,什么也没耽误,多好啊。”
我很清楚,段老师内心是希望女儿回到家乡,陪在他们身边的。然而我更清楚,南希跟我不一样,她原本就比我优秀,也比我勇敢,没有人能轻易说服她。
何况,为什么要说服?我羡慕她还来不及。
好消息是,她的坚持终究迎来了回馈:2023年她不仅当上了女一号,参演的剧目还在乌镇戏剧节上小火了一把。
后来,我在她的个人公众号里看到她精心编辑的个人简介—罗列了参演的话剧、参与的翻译工作等。我很喜欢结尾的那句话:“用翻译的身份体验生活,用演员的身份呈现生活。”
我由衷钦佩这个从未谋面、能量满满的姑娘。不是因为她才华横溢、勇气可嘉,而是她无论在何种境遇下,都有一种自洽感。这比任何能力都难得。
三
时间倏忽而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年南希刚刚30岁。
翻看她的个人社交平台发现,最近她又开始上班了。虽然我始终认为,那个站在舞台上肆意张扬的演员南希魅力四射……但眼下这个默默无闻的白领南希似乎并没有丧失光彩,她依然活力满满地生活着,没有一刻放弃提升自己,始终向着内心的目标努力。
我知道,只要一有排练、演出的机会,南希还是会紧紧抓住。
不久前,我偶然读到诗人阿米亥的诗,想起了南希:“活着,是同时去造一条船,再建一个码头。搭好那个码头,在船沉没以后很久很久。”
我曾以为写作的理想是我的航船,而教师的工作是不得已建造起来的码头;就像我以为站上舞台表演是南希的航船,西班牙语翻译是永远能承托她的码头。
我悲观地认为每一个普通人都会遭遇理想航船的陨落,最终回到曾经万般逃离的现实码头旁,面对真实的生活。
其实不是。
真正的航船是我们握紧的每时每刻。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所有的野心与尝试、欲望和才能,都在引领我们航行、探索或征战。
与此同时,我们内心那原本不起眼的、不完美的、有伤痕的自我,却在不断地生长和加固,那才是我们始终拥有的码头。
船沉没了还可以再造,有码头就可以出发;就算造不出船了,码头也还在那里,或成一番风景,亦可承载别人造的船。
成为一个拥有码头的人,才是真正的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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