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在青丝里的诺言

　　他又问，颖儿，你的头发蓄长了吗?这已是他第N次这样问了，从不厌烦，就如同久别的朋友问你好吗那样自然。自他走后我的头发就没短过，没有刻意去蓄就这么让它长着，一如我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情。这些我都没有告诉他，长发飘飘他也看不见，说了也只是枉然，徒增烦恼而已，何苦呢?

　　认识他纯属偶然，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万分之一的事情都有可能变成现实，更何况同一座城市中的我们呢?

　　在那个秋天里我疯狂地迷着徐志摩，到处搜寻着他的只言片语，真不知我迷的是徐志摩还是他的扮演者黄磊，多半是二者的组合体吧!我感觉他引发了双子座的我的另一种心绪，当然是外表掩饰下的。

　　市中心的那家书店有个书架专门放着“徐志摩”。我常端上一杯饮料把大把的时间砸在那里，前提条件是我得有足够的理由，再扮出乖乖女的形象从老班那里骗出假条。

　　午后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折射进来，照在杯子上亮晶晶的。我犹自沉醉在康桥里。沉重的玻璃门被推开，发出极刺耳的声音，我残余的神经告诉我有人进来了。那时个很炫的男孩子，脖子上挂着黑皮绳，感觉很痞。我突然很生气，我向来喜欢简单清爽的男孩子，对这样痞的男孩子总是不屑的，从不认为他们也会读书，那感觉就如一个明明不识字却偏要拿本书来充门面一样突。

　　他竟然捕捉到我的不屑，径直向我走来，在我的对面坐下，一时间，另类的气息冲刺着我的鼻端。我更生气了，为他打破我的安宁的世界，更为他有一双漂亮的糖衣炮弹攻破，依旧低头读我的“徐志摩”。在我的定义里男孩子都要如黄磊那般翩然。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低低地念道。我不知他是说我抑或是卖弄，心里却实在吃惊：这是我最喜欢的诗句，他竟然知道，不可思议。

　　“水莲花有感觉吗?”标准的升调语气。

　　“该不是你的神经系统出问题了吧?”很牵强，我却忍不住要反驳他，许多时候他是对的，可我就是固执地不那么认为，而他也包容了我的任性。我搞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一向的乖乖女怎么就成了“小辣椒”，大概只因为他是他吧。

　　他常和我一起骑着单车闯过闹市，大街小巷地寻找稀奇古怪的东西，用他的“过来人”的话说就是什么样的年纪就要做什么样的事情。我就说他：“以你的‘高龄’做这些事恐怕有些怪异吧)因为他常叫我小丫头片子，常说你们“风雨雷电轩”的几个小丫头，常用他的“过来人”的口气叮嘱我要怎样怎样，时不时地还会冒出几句“共产党人”的豪言壮语。似乎我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真的，可我没说，也不能说，就改说是“风雨轩”啦，哪来的“风雨雷电轩”，你又老了哦!

　　那时我的头发短短的，风一吹乱乱的，非在整个秋季里。他说我像个鬼妹，还说什么时候我的头发蓄长了才有资格做他的女朋友，还用怪怪的腔调学刘德华“我的梦中情人要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我追着打他，臭美!心里却暗自欢喜。看着阳光灿烂的他我不安，他能属于这座城市属于我吗?

　　他该是飞翔的鹰，这座城市太小，困住了他渴望搏击的双翅，他该是属于蓝天的吧!

　　经过了整个冬天，在第二年的春天我告诉他我的感觉 我的想法。他说是吗，又说他昨天接到外驻南方的调令。那么——一路顺风!我们都笑了，有些轻松，又有些不属于轻松的东西。春天快过完的时候我送走了他。他说，颖儿，把头发蓄长吧!这次他没再叫我小丫头。我没摇头也没点头，不是吝啬承诺，而是深知如果他不回来一切真地只能是承诺。

　　日子又重复着白开水般的淡，时间嘀滴答答地从手边溜过。我也重拾起书本强迫自己记砖文学作品分析的五步”，“邓小平思想对中国的重大影响”。偶尔经过市中心那家书店也只是多看几眼，那里面不会有他，就如我知道他再不会陪我闯闹市一样。

　　夏天还没过完，他已欠我一瓶AD钙奶和一瓶康师傅绿茶了，每次他都问头发蓄长了没有，每次我都不忘向他我收了起来，他寄来的“徐志摩”我压进箱底却告诉他内容不坏。

　　第二年秋天他又问，颖儿，头发蓄长了吗?问得我都烦了。不过他最后说他已决定要还我的AD钙奶和康师傅绿茶了。我惴惴地转身却看到手拿钙奶和绿茶一脸深情的他。泪就这么滑了下来，坠入我飘然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