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的万里长城是世界文化遗产,它的雄伟壮观令世人感叹。
目前,据我所知,万里长城作为景区对游客开放的仅有八达岭长城、金山岭长城、司马台长城、慕田峪长城、响水湖长城,其中八达岭长城最为有名,也是大多数游客首选的目的地。
万里长城全长可达21196.18km,除了对游客开放以上的八段景区外,剩下的都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古代人和现代人一样,都是在文字上弄虚作假呢?其实,我们应该相信古人的诚实。其他长城段只是没有被重视,没有被开发,没有记录在重要的文献当中罢了,在后人的心目中,也就缺失了对这些无名长城的了解。这些无名长城盘踞在大山深处,那里交通闭塞,穷乡僻壤,基本处在无人问津的废弃之中,有的被当地的政府保护起来,定为“非遗”不让游客进入,所以在大庭广众下露脸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近年来,一些户外爱好者不断地将这些无名长城从历史“尘埃”中发掘出来,在驴友们互相分享时,为了和那些知名的长城区分开来,他们给这些无名的长城起了个好听的名字——“野长城”。也可以这么理解,“野长城”一定是长城,长城却不一定是“野长城”。“野”字的本意是野外、郊区;另一层意思是不被重视,任由生长,自生自灭。假如叫无名长城,不符合享誉全球的身份;假如根据地域起名的话,又感觉有点太土气,那么“野长城”这个名字既能反映出户外人发掘它时的不易,也能很好地标明它的身份。
网上被户外爱好者们发掘的“野长城”就有几十处。最为有名的箭扣长城、十八蹬长城、九眼楼长城、浮图峪长城、乌龙沟长城、石窝长城等等。
元旦期间,阳光明媚,由市散文学会牵头,摄影协会和蓝天户外陪同,早上5:30自驾向河北涞源段的“野长城”出发。我们想近距离目睹,这位隐藏在大山深处千岁老人的傲骨峥嵘,想知道老人的身躯是否依然挺立,老人的容颜是否依然俊秀,老人的骨骼是否依然硬朗。
浮图峪长城是“野长城”中攀爬难度适中的长城,位于河北保定涞源县浮图峪村。上午11点,我们5人经过5个多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站在这位老人的脚下,与村里的护城员汇合。
一块立于地面约80公分高的橙黄色牌子,牌子最上方八个黑色大字“保护长城,人人有责”被长城模样的图标拖举着,图标下方十个大字“明长城遗址”,再下面是一行小字“明万历年间修筑,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显示的公布日期是“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五日”。从这块牌子的崭新程度来判断,立此牌的时间不超2年。
团队中,于伟大哥是户外高手,有着常年走野线的经验、睿智和胆识,他拿手机辨认着运动轨迹,走在最前面。
山脚下视线所及之处均被白雪覆盖。一脚踏下去,整个鞋子已经被淹没。本打算轻装上阵的我,只能将手杖组装起来,雪套穿起来。
走过50米的平坦小路后,便开始一路攀爬。从山脚下仰望山体,星星点点的几棵松树像哨兵一样把守在山坡上,防止一切外来侵略势力偷渡长城。一阵寒风吹过,他们摇摆着树梢将信息传递到下一个哨所,随即三三两两身着黑色树皮的隐蔽护卫队员,从四面八方缓慢地向我们围剿过来,他们将自己身上的刺,刺向我们的手,用衣服抽打着我们的脸,用脚挡住我们的去路;山坳中,山脊下,城墙旁只要有一丝土壤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同伴,就连他们年幼的孩子,虽然被寒风肆虐得东倒西歪,在家长们的呼唤下,照样竭尽全力环抱着我们的腿,不管我们怎么踢他们,践踏他们,他们始终守护着最后一道防线。
山坡上的土黄色其实不是土,而是被枯草覆盖着的砂石,走在上面,软软的,似乎是踩在了一块厚厚的地毯上。向阳面,怪石嶙峋,积雪已经融化;背阴处,没过膝盖的积雪如一张白纸,没有笔墨的影子,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在此停留,生怕落笔的一瞬间就会粉身碎骨。
爬升100米后,在一个杂石堆砌的豁口处手脚并用,以前拉后推的方式攀爬上浮图峪长城。初站在这座“野长城”上,俯视山下,蜿蜒的山路如一条银色的飘带盘绕山脚,不禁心跳加快,小腿打战;闭上眼睛,深呼吸,强心定神,将意念收回到脚上,缓慢向前。
城墙由一块块石头整齐地堆砌而成。最大的石头3人高,2个人环抱。石头在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下,有的已经风化成沙石,墙体已经倒塌。
城墙坍塌处碎石滚动,无从落脚,断面高低落差两人高,危险系数升级,只能依靠绳索。浮图峪长城,因为建在遍布花岗岩的山岗上,山腰像极了农家耕作的田埂,层层递进错落有致。前3公里,城墙呈单边石头墙体。行走在单边长城上,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哪怕是一阵强风袭来,伙伴们都得重心降低,蹲下身体。团队中将近七十岁的付大姐安全意识极强,在她的带领下,我们匍匐前进。在外人眼里,我们这群喜欢户外的冒险运动者像“疯子”般不可理喻,殊不知我们每次的出行除了专业的装备外,攻略制定、安全预想、食品保障,甚至在时间和距离的掌握上能精确到秒。
顺着城墙根走,在及膝深的雪地里,留下了我们最虔诚的脚印;穿荆棘,走雪地,爬陡壁,每一处都是心惊肉跳,每一个石壁上都留有我们互相合作的印记;在不太危险的城墙上,我们也会竭尽全力,手脚并用爬上去,感受柳宗元笔下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城墙上的风更凶猛一些。他们吹着哨子往我们的衣服里钻,脸上撞。此刻,我们就是战场上的士兵,勇往直前,坚持到底,不达目标绝不退缩。
听同伴讲,在四百多年前的一个傍晚,浮图峪村里有个放羊倌在山上牧羊时,正赶上母羊生仔,于是坐在山坡上等待,这时耳边传来由远及近“叽里咕噜”的响声,老头起身一看,却见一位壮汉正赶着漫山遍野的羊群从山顶经过。那羊的个头大得出奇,赶羊的鞭子也特别长,经过此地时,壮汉的那些羊因为见到了血光,停止前进后现了原形,变成一块块大石头。这个壮汉据说就是秦始皇,那鞭子就是赶山鞭,原来是秦始皇看到修城墙的士兵太过辛苦,把周边的石头都赶到这里来,所以才有了我们脚下的这一段石头长城。这个故事虽然是个传说,我们也无从考证故事的真假,但当时因修建长城确实葬送了不少鲜活的生命。
据史料记载,浮图峪这一段“野长城”是北宋抗辽的产物。北宋雍熙三年四月中旬,宋军与辽军就在我脚下的这片山坡上发动了一场战役。在此次战役中宋军中计,被迫南撤。在历史近千年后的今天,我站在城墙上极目远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一个战场逆转的画面,漫山遍野的辽军骑兵,膘肥体壮身穿盔甲,马匹面戴眼罩,嘶鸣惨叫,士兵的呐喊声,马匹的嘶叫声,冲锋的号角声响彻山谷;城墙上万箭齐发,宋军战士们在将领的指挥下将石头翻滚下城墙,将辽军一次次击退,辽军官兵丢盔卸甲,狼狈而逃。城墙上宋军战士嗷嗷欢呼,士气大涨,从城墙外搬运受伤的马匹和武器。在我中华儿女的不断崛起中、兴奋、鼓舞的画面一次次改写着历史。
站在浮图峪长城最高点的敌楼上(十四连珠的第一楼),顺着城墙望去,在短短的一公里内,排布有十四座敌楼,它们如同串珠一般密集,蜿蜒在山脊之上,高低错落,自然和谐,户外人称它为十四连珠。这样的景色罕见,也只有金山岭长城的敌楼能与之媲美;而金三岭长城位于景区之内,敌楼基本已修复过,远不及这段“野长城”有历史的厚重感;“野长城”的美就美在他的沧桑没有被改写,他的容颜没有被粉雕细琢,他的骨骼没有被掺杂加固剂,他的躯体没有被现代化。只有此刻站在“野长城”上,才真正感知到他曾经的丰功伟绩。
放眼望去,浮图峪长城如一条巨龙盘踞在山脊之上,气势雄伟、磅礴。《满江红》的诗句脱口而出“怒发冲冠,凭栏处、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浮图峪长城是涞源境内保存较为完整且未被开发过的长城,很少有人来此地游玩。
坐在这段“野长城”的残垣断壁处,没有外界的打扰,没有喧嚣,感觉空气都是甜的。闭上眼睛,好似又回到了千百年前,狂风在耳边肆意地刮过,头发凌乱地遮住了双眼,饥寒交迫双臂紧抱,嘴角被树枝划伤的血液流入口腔,鲜血的味道刺激着身体的每一粒细胞。我要把您抱在怀里,紧一点,更紧一点,让您感受到我的温度;把您的脸贴得我近一点,更近一点,为您拭去脸上的浮尘。这是心与心对白,这是我与历史又一次握手,我好像也变回了曾经的“野丫头”。
下山的路同样艰难,坡陡路滑,需在山谷和树林中迂回绕行。渐渐地,松树林中出现了泥土,雪地里有了脚印,羊粪散落在枯草中。城墙离我们越来越远,回望沿途“野长城”有感慨也有敬佩,感慨他的身躯千年不变,敬佩他的骨气依然奇高,敬仰他的容颜依旧不老;这位千岁老人,还能用独特的方式给我们讲他曾经的赫赫战功,和历经风霜后的淡定,与看尽世事后的坦然。
夕阳西下,太阳公公的最后一丝微笑也慢慢地躲回到山后。头灯的光束打在光伏发电板上,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地头,河道中,冰面嘎嘎作响,犬吠声越来越近,农家的灯火越来越亮,村口,“高举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伟大旗帜”二十二个红色大字给我们点燃了希望,增强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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