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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

时间:  2024-03-21   阅读:    作者:  鄢陵宋玉

  老屋里的那张桌子,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少了一条腿儿,是用一些砖头垫起来的,和着那三条活活落落的腿儿,一面紧贴着老屋的墙壁,一面倚着爹娘用来睡觉的床头。桌子的油漆已经剥落了好多,那些残余的漆色变得晦黯发黑,已经很难看出原有的色儿,更没了往日的光泽。桌面上也是痕迹斑斑,有条条的划痕、片片的硬伤,很难寻到如意的一片儿。桌面下的三个小抽屉,也有些不全,仅有的一个堵板,还算保留了它该有的本色,其它的那两个堵板,也不知道在哪个年月就已经没了。底部的木托儿,倒是还有,但是,那两边的木制托骨也已经磨得凹进去了好多。三个抽屉的把手,还算整齐,还全是那种铜制原套。有些黑芝麻的点点儿,泛着乌红色的黯光。桌子的上面还放着由我二哥留给爹娘的那个皮箱,一个针线簸箩和零碎的几件杂物。皮箱内放着爹娘换洗的衣物。如此,显足了他的沉稳大气。还有他那历经沧桑的岁月。他就像我们家里的一成员,有着足够深的感情。

  当年,由于我爹身份的转变,才有了这张桌子。

  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成长起来的我爹,包括生于一八九七年的我爷爷,都念过私塾,也算是有学问的人吧。印象中,爷爷的毛笔字写的很秀气,还经常为村里人家雕刻镶嵌到盖新屋用的那些飞禽走兽、绘画,个个惟妙惟肖,幅幅活龙活现。我爹的算盘,打的是噼里啪啦,相当娴熟。我的少年时代,爹经常教我学打“三变九”、“九变九”的算盘。只是,很遗憾。那个年代,我爷爷辛苦劳作拼下的那些家业,硬是被保长嫉妒并想着挖我家的墙角未成后,给我家安上了地主的帽子。更可恨的是一九七八年为我家平反时,县里根本就没有我家是地主的档案。事实证实了我家地主是被那位保长捣的鬼、是被冤枉的铁证。“平反”后的我爹被安排到生产队做事儿时,已经结婚并同村生活的媳妇赵凤莲,在一次歇工间隙,和大伙说,结婚十多年了,还真不知道玉她爹有那么大的学问。可见,我家被“打倒”期间,我爹蒙受了多少的屈冤。后来,我爹的那些同学几乎都成了吃商品粮的公家人,当上了国家干部,我爹依旧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农家人。

  我爹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工作中,不仅兢兢业业、克勤克俭,就是对他的这张桌子也是爱惜有加。尽管,那个年代的生产队是做公家的事情,但都是在各自的家里面办公。印象中,那张桌子为我们生产队装过所有的现金、账簿,托起了我爹为生产队做过的所有文案。老爹趴在上面打算盘、用钢笔整理账目,还用毛笔写生产队的一些公开信息。很多次,很多次见到爹总是在伏案工作前,取块湿旧毛巾有节奏的檫试着桌面。显得特细致、忒认真。为了减少尘土浮着于桌面,爹和娘也会适时的撒些适量的水于地面,令老屋内既不潮湿,又不干燥,还能够卫生干净。桌子用的久了,出现了几处凹凸不平的洼坑和条条的划痕、片片的硬伤,可以说每条划痕都有着一个故事,每片硬伤,都有着一个阅历。爹总是要在那几点儿洼坑处捯饬上好长一块儿工夫,才算是了了他的一块儿心事。桌子的上面,爹是不允许放置自己家中的一些物品,属于公家的财物,总是被他有序整齐的放置。

  这种情况延续了好多年,记不起具体时间了。当年的我,好像是刚刚上小学,我是九岁上的学,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本来,这张桌子是为我爹办公配发的。结果,生产队没有了,人民公社也改成人民政府了。生产队土地实行了包产到户的联产承包责任制,那些为生产队做公家事儿的人也随之解散了,但是,那张桌子,则永久的留在了我们家。就像我的家人,和我们不离不弃,继续为我这个家而服务着。我二哥和我正值上学期间,就像和我爹用它办公时一样,每天都要趴在这张桌子上面学习、写字;也和爹一样,也会经常取块湿旧毛巾有节奏的檫试着桌面……尽管这样如同呵护老人一样呵护他,毕竟是年数长了,又加之后来二哥和我先后进城参加了工作,那张桌子和我爹娘一样,再也经不起使唤了,一直放在了老屋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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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今年,我回到老屋后,却没有再见到那张老桌子,着有心事的问起大哥。大哥没有回避,直言不讳。说,爹娘不在后,一直杵在老屋里,每次进去,心里不是滋味儿。听你大嫂的话,拉倒爹娘坟头,烧掉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心情沉重,沉默了好一阵时间,似一种无形的力将我拽向了久久的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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