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还在下，村庄，田野，山路，小径到处都被白雪覆盖。

　　今儿是除夕呢，过年了。

　　听着有人说：蒸一锅馒头吧。

　　听这个有人回答：嗯。

　　多包上些水饺。

　　嗯，是该多包些，好久没吃水饺了呢。

　　有人说着，有人回答着。

　　雪还在下，刷啦啦，不急不慢的，风儿吹着雪花，飘飘又洒洒，好抒情呢。

　　山岚沟壑深谷塞满了雪，山路，田野，村径，柴垛，屋顶到处都是雪。整个世界被雪覆盖，野外到处白雪素裹，好似除了雪，再也觅不到别个了。

　　简陋的宿舍前，雪地上，大家在一起忙碌着。其实都很想家了，只是回避着话题，不说。是担心，因此，引起想家的情绪。

　　看见雪越下越大，有人会兴奋起来，因为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南方的小婷大叫着：“哇，好大的雪，我第一次见到呢。”小楠也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好大雪，从前只是电视上看到呢。”

　　北方的楚楚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稀奇，真是大惊小怪的。我们城市里下雪是常见的嘞。”

　　叶子突然说：“也不知我们家那里下雪了吗?我妈妈咋样了，每次下雪，妈妈都会提前知道，她的老寒腿，就是天生的天气预报呢。”

　　“哦，我很想家。”

　　小珊年龄最小，她说着话，想哭的感觉。

　　春子看到，赶紧说：“咋还说着说着想家了呢?快别说了，赶紧忙吧。年夜饭，可不能参进眼泪的，都高兴点。”

　　“是呀，赶紧的吧，等着吃年夜饭呢!”楚楚大嗓门喊着。

　　杨树微笑着对大家说，又说：“大家听好了，辛苦了一年，咱们这是年夜饭呀，说好了的，要齐全，最好做成满汉全席。”

　　“对，看看我的手艺：这叫花馍馍，谁有胭脂，借来一用，我点个红心儿，让我的花馍馍，漂亮，鲜艳些。”小鱼儿说着，看着自己做的花馍馍，直拍手：“哇塞，真不错呢，感觉比我奶奶做得都好呢。就是缺少一点点红了。”

　　小珊听了，不再难过，赶紧跑过来看着，小楠小婷放下手里的活，也跑过来帮忙准备点红点，也是直夸赞：“好，真好呐。”

　　说着就跑回宿舍去取她的化妆盒，说：“鱼儿姐，这还是生日时，姐姐给的。千万别用太多，留着，哪一天，要是演出时，我要用来化妆呢。”

　　“对呀，不如，我们也自办一个春节联欢晚会，小珊，你独唱，春子和小鱼儿两个二人对唱，大头和小齐来个相声表演，杨树和楚楚小楠几个来个小品。咋样?

　　小鱼儿没说完呢。大头接着话题说：我看你和春子再来一个杂技表演，打雪仗。

　　“哈哈，头次听说，打雪仗叫做杂技表演，真有你的，大头。”

　　大家一起大笑起来。

　　雪花飘飘，十几个人都在忙着，大家好似故意在忙，生怕一闲下来，就会想家。

　　突然有人说：“我们不仅要蒸馒头包饺子，还要炒些菜呀。”

　　那当然啦。

　　春子说：“看看吧，我这不是已经准备了几个菜了，大家看看还缺什么?我再添几个，过年嘛，要全面一些。”

　　说着，春子哈一下手说：“这是红烧肉，这是红烧鱼，这是酥白肉，炒虾黄、熘蟹黄，这是炸鸡炸鸭炸虾仁炸藕合，这里呀，是凉菜类，麻汁杂拌，拌木耳，白菜海蜇、龙须菜、炝冬笋、炝芹菜……”

　　“你这也不太全呀，不说是满汉全席吗?这才几样呀，你听我说哈，来吧，听着：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大头一口气下来，真是惊起四座。

　　谁也没想到，这大头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呢，这一出口，还真就很像个样，不仅口齿流利，表演不留痕迹，好似随口就来，那叫一个基本功扎实。原来，曾经大头学过的，要他表演相声，真是选对了。

　　“我想知道，春子你这些个肉呀鱼呀蔬菜呀，都是哪里出产的?”小鱼儿问着。

　　是呀，是呀。大家一连声地问着。

　　“哈哈，告诉你们哈，鱼呢，是后山池塘里捞来的，猪肉呀，是自己的养猪场养出栏的，鸡鸭鹅都是自己养殖场里的，各种蔬菜呢，也都是自己菜园子长的。咋样?”

　　好!哈哈。

　　大家一起鼓掌，喝起彩来。

　　二

　　雪依旧下着，大家依旧忙碌着。

　　大头说，不能辜负了这一桌子菜，他呀，要来个饕餮狂造，好好饮上几杯，就是酒不知道，由谁来酿造呀?

　　小齐说：“小珊吧，看她娇柔的样子，酿出来的酒准好喝。”

　　于是，大牛来找小珊，心想，她小珊忧伤的很，这大半天没言语了，在忙什么呢?

　　一看才知道，她在给大家预备水果呢，什么苹果、梨子、西瓜、葡萄样样都有，还有红红的樱桃呢。

　　大牛拿起一颗樱桃，送到鼻子尖，嗅了嗅，说：“这得有多奢侈呀?这大冬天的，还有樱桃?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那将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哪里像现在呀，害得我半盒子胭脂都快用完了。”小珊说着。

　　“能有吗?”大头问。

　　去掉前后两个字，只留中间一个字好了“有”，绝对有。

　　小鱼儿远远地冲着他们说着。

　　大头向着小鱼儿点头，大家一起喊着：“有!我们都坚信呢。”大头看着小珊的各种水果，说：“嘿嘿，我还真找对了人呢，班长春子让你酿酒呢。酿点葡萄酒，不是有句诗说得好呀：叫做，‘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哎呦呦，很抒情呢。好吧，葡萄酒，就葡萄酒吧。这个容易，我呀，灵感一来，再给你们做几个精致的酒杯，这年呀，不就齐了。”小珊说着，加紧忙碌起来。杨树在扎纸灯笼，小楠小婷也忙得差不多了。

　　太阳，慢慢西沉，雪也停了，西边的天边出现了一丝丝金色的光线，将西边的天空照得金色一片。这样的景色很难得，这冬天的大雪出霁想不到，也如此的美。给这些知青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快乐。

　　此刻，天将暗下来，雪色里，村庄一片沉寂。杨树将扎好的灯笼挂起来，扯了灯线。雪白的世界里，黄晕的灯光，给小小知青点带来了光明与些许温暖。

　　大家已经将自己的杰作都端到一张大大的桌子上，大大的圆桌子，也不过是春子随意用树枝画出来的一个圆圈，一只只碗里饭盒里，盛着所谓的饺子，花馍馍，红烧绕，红烧鱼，西瓜，苹果樱桃……

　　一桌子的满汉全席，不过就是一桌子的白雪捏成的。

　　只说了一声，菜上齐全了，大家围坐在雪地上，围着圆圆的桌子，围着一桌子的雪捏成的“鸡鸭鱼肉”满汉全席，吃起了年夜饭。

　　小珊带头唱起了歌：“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歌声从低缓到明快，由轻颤到欢快。她唱着，大家一起跟着也唱，越唱声音越大，雪地上好似滚动着欢快的歌。此时，又飘起雪花。雪花中，大家一起一起举杯，先给远方的父母拜个年。

　　高举着的杯子里飘进了雪花，飞扬的雪花，好似来自远方亲人的问候，一片片亲吻着脸儿，耳边，沙沙雪声，好似呢喃细语的母亲在叮咛，在安慰着每一个人。

　　一个个突然都想哭，泪水在眼圈里直打转。春子说：“我命令你们，谁也不许哭，不许，听没?”

　　大家把泪水强忍住，继续大呼小叫喝酒吃菜，吃水饺吃水果……

　　此时，娟子将刚刚蒸好了的一锅地瓜端了出来，每人拿起一个，吃在嘴里，说着：这鱼好吃。

　　一个说：这水饺馅真多呀了，皮儿薄着呢，可真香呀。

　　又有人说：这炸鸡腿给我留着，我先吃点酥白肉。

　　大牛说：来，忘了一个重要环节，快呀，举杯呀，小珊刚刚酿的葡萄酒，这夜光杯，太华美了吧。

　　大家举起小珊用雪雕制做的夜光杯，一个个好似真得饮了酒一样，兴奋地唱起来。大家把地瓜当成了满汉全席，因为听当地人说，他们祖祖辈辈守着这块土地，从来没有种植过别的庄稼，一辈辈就是这样过来的。因为，这里只生长地瓜，也只有地瓜可吃，其余的庄稼不长，或是产量实在是太低。而且土地也很少，出了荒山野岭，就是石头乱草滩，再就是干涸的水塘，断流的河床。到处是荆棘遍野，野草丛生，乱石堆堆，土地干裂成片。

　　春子举着酒杯说：我不信不长别的庄稼，既然有土有水有阳光，咋会只生长地瓜呢?

　　我也不信，看看这大雪吧。

　　对呀，瑞雪兆丰年，咋会不丰收?

　　明年，我们即开始种谷子。

　　对，种谷子，种高粱……从抗旱的植物种起。

　　我建议开出一块属于我们的试验田，我们可以小面积做实验。

　　这主意好，太对了，我支持。

　　支持。

　　大家说着，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是有了兴致，心里明确了方向。

　　三

　　那是我们第一个年呢，第一个春节，我们十二个人在一起过的。

　　虽然，生活窘迫，物质匮乏。

　　是呀，除了地瓜什么也没有，可是，因为有雪，雪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我们用雪制作出那么丰盛的一顿大餐。

　　现在回忆起来，小鱼儿总是会说，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仿佛昨天一样。

　　大头说，那时候，真是没想到我们一个个的都留下来，纵然那么艰苦，那么困难，一个也没有掉队。

　　是呢。春子说着。

　　我都没想到，我会嫁给当地教书的村里老师，也没想到春子和小鱼儿成了两口子。小珊依旧一说话脸就红，羞羞涩涩的样子，没变多少。

　　大头说：“小珊，我也没想到，追不上你，就去追当地的唱地方戏的柳叶。”

　　“还小珊呢?我都多大年纪了。”

　　“再大，在我眼里呀，你还是你，没变呢，我都没觉得自己老嘞。”

　　“是呀，纵然心不老，看看我们身边的儿女，就感觉到了。”

　　几个人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语，说说这儿，说说那儿，不知不觉说到了今天的变化上。

　　要说最大的变化，就是由过去的贫穷，到现在的富足。土地，由过去的不毛之地，到现在的五谷丰登，瓜果蔬菜遍布田野。是呢，贫瘠的土地，经过改良，再也不贫瘠了。不仅生长地瓜，还生长各种庄稼了，什么谷子玉米高粱，蔬菜样样都生长，还有四季大棚，再就是栽下的果树，苹果，梨子桃子，杏等等是应有尽有，樱桃大棚搞起来水果采摘，不仅可以吃，还可以观光旅游。各种养殖种植业，招商引资，搞活了经济。

　　这里的风景越来越美了，荒山治理了，河水引来了，架起了桥，通上路，四通八达，生产的粮食水果一点也不愁卖，家家户户的日子，那是过得美美的。

　　再有呢，本村里有了小学校，超市孩子们的游乐场，图书室，老人们有老人活动中心，敬老院。

　　又是一年雪花飘，春子和小鱼儿还有大头小珊娟子等十二个人围坐在一起，一个都不少，他们在赏雪景，在忆往事，一个个都说：现在的日子真是好了，我们把梦实现了。我们和乡亲们都过上了富足的好日子。

　　大家都在感慨着，现在，想吃什么都有呢，生活富足又美好。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是会想起，那个雪花飘飘的除夕，我们一起吃的那顿大餐——雪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