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今天在金色阳光下散步时——在这个秋末温暖与平静的日子里——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想法,使我停步,心中有些迷惑。我对自己说:我的生命已经过去了。我肯定应当明白这个简单事实,它确已成为我沉思内容之一,经常影响我的心情。但此事从未见诸文字、口语。我的生命已经过去,这句话我说了一次或两次,以便让我的耳朵测其真实性。无论如何奇怪,它总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就如同去年生日时我的岁数一样,是不可否认的。
我的年岁吗?在生命的这个时期,很多人正鞭策自己从事新的努力,计算着十年或二十年的追求与造就,我或许也可以再活数年。但对我来说,不再有活力,不再有野心。我已经有过机会——并知道自己利用它干了些什么。
这个想法有一会儿几乎使我恐惧。什么,我?昨天还是一个年轻人,还在计划着,希望着,展望未来,前程无限。我是那样精力充沛,目空一切,今天竟然只有回顾和怀恋过去?这怎么可能呢?但是,我还没有做什么事,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我只是在作准备——仅是一个生活的学徒,我的头脑在跟我胡闹,这只是我暂时的幻觉,我要振奋起来,回到常识上来——回到我的计划、活动与热切的享乐上来。
然而,我的生命已经过去了。
人生是多么渺小!我知道哲学家是怎么说的;我背诵过他们关于人生短暂的词句——不过在此以前,我不相信他们的话。这就是一切吗?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是如此短暂,如此空虚吗?我徒然要自己相信:我的生命现在才真正开始,那流汗、恐怖的日子根本不是生活;现在只要我愿意,就可以过有价值的生活。这可能只是自我安慰,但它并不模糊一个事实:我面前决不会再看到机会与希望了。我已经“退休”了,对我,如同对退休商人一样,生命已成为过去。我可以回顾已走完的过程,那多么渺小呀!我不禁想要大笑一番,可我控制自己,只是微笑一下。
最好只是微笑,不带轻蔑,尽力忍耐,而不过分自怜自艾。毕竟,我还从未感到事情的可怕,我可以不费力地把它摆在一旁。生命完了——那有什么关系?总的来说,人生究竟是痛苦的,还是欢乐的,甚至现在我也说不准——事实本身阻止我把损失看得太认真了。这有什么关系呢?不露面的命运,命令我生出来,扮演我的这个小角色,然后重归寂静。对此我是赞成,还是反对?我没有像别人那样遭受不堪忍受的委屈,遭受肉体上或精神上可怕的悲痛,让我感谢上苍吧。能这样安逸地走完人生旅程的一大部分,难道还不够幸福吗?如果我对于它的短暂无为感到诧异,那只是我自己的错误。那些比我先死的人的声音,已充分警告了我。最好现在看到真理,并接受它,以免在软弱的日子里陷入恐惧惊讶,徒然怨天尤人。我宁愿高兴,而不愿悔恨,我不再为此忧思闷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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