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事如孩童,分散又相逢
热水瓶在我手里爆炸的时候,我的思路还停留在刚才的客户邮件上。直到感觉到周围目光的聚集,手上的疼痛才火辣辣地蔓延开。
“傻站着干吗。”有人拉了我一下,直到被带到了洗手池的边上,我才真的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阔别了五载的陆泽。
陆泽握着我的手腕让冷水不断冲过皮肤表面,烫伤的痛觉在那一刻得到舒缓,然而,心里的旧伤口又裂开,血肉模糊的,若肉眼可见,一定十分难看。
“你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瓶子刚装过冷水吧?亏你还是理科生,这点常识都不懂。”
“你也是老样子,一遇到事就唠唠叨叨,像个老妈子。”我嘴上这样说,自己却因为这份略带啰唆的温柔,整整沉溺了一个青春年少。
旧相识忽然见面,没有多余的寒暄,仿佛说再见只是昨天的事。
如果那时那句“其实《花开》里的另一个人是我,喜欢你的也是我”说出口,今天的偶遇该是怎样的局面?我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当时的胆怯,留下了做他朋友的身份。
“你怎么也在医院啊?”我问陆泽。
陆泽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最近有点不舒服,陪她来做检查。”
“这样啊。”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换了个方向用冷水继续冲,可是手背上还是留了个红印子。陆泽见状说要去买烫伤膏,恰巧他有电话进来,听语气应该是女朋友打来的。
他挂了电话,我也没让他多留,他叮嘱几句,临走前说了句“随时联系”。
如果真的可以做到随时联系,我也不会一避就是五年整。
回到病房,在窗边看见陆泽和一个熟悉的背影一起上了车,随即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我打开手机里的一个APP,一个很多年过去再没有任何更新的APP,里面只剩下两个用户,一个是我,另一个曾是我的全部。
“秦医生怎么还没来呀?”奶奶在身后嘟嘴埋怨。
我无奈:“秦医生很忙的,不能老是麻烦他。”
“那就叫小六来,快,你去打电话。”奶奶摔伤的膝盖缠着纱布,整个人却不依不饶地挣扎着要起来,“我想去田子里听戏,现在就去!”
“那是田子坊,奶奶,早就关门啦。”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很难抗拒阿尔茨海默病的侵入,奶奶身边没有别人,一般无论她有什么要求,我都是尽力满足的,唯独这一件。
“天还亮着就关门了?”
“关门就是不会再开了,等你腿好了,我们去剧院听,好不好?”
奶奶的嘴噘得更高了:“小六不是会唱京韵大鼓吗?叫他来嘛。”
【2】我有一段情,埋于戏词中
陆泽第一次见到奶奶,跟她自我介绍说:“我叫陆泽,陆地的陆,光泽的泽。”
奶奶耳朵也不太好,因为自己听不见,习惯性地大声问他:“什么陆?”
陆泽在奶奶的手心上写了一个陆字,我小声提醒他奶奶没有读过书,不想奶奶忽然哎呀一声:“这个字我认得的,这是肆伍陆的陆!”
后来,奶奶就叫陆泽小六,陆泽笑着应了,说您喜欢什么就是什么。
我见过他对世事的温柔和通达,也曾幻想这仅仅与我有关。但人的感情变幻莫测,他的心只是一个点,可以向无数个方向射出去,且一去不回,没有归程。
那时候田子坊还在营业,坊主出身戏剧世家,于闹市中取一座小茶楼,听戏喝茶,情味无限。
奶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听戏。于是,陆泽常带奶奶去田子坊,一坐就是一下午,听得入神了,还会跟着给奶奶哼唱几句。我从未见过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有这样的耐心。
一张戏台,戏台上一白发苍苍的人击着鼓,角落里一张八角桌、三把太师椅,坐着陆泽、奶奶,还有我。
“再不能太液池观莲并蒂,再不能沉香亭谱调清平。再不能玩月楼头同玩月,再不能长生殿内祝长生……”台上的老人唱得动情,仿佛自己是幸存一命,而如今年华老去,情人不再的杨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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