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全国人民阖家团圆的日子,王兰花老嫂子却一头摔倒在地,导致颅脑出血昏迷不醒,被紧急送往槐州市医院,紧接着马不停蹄转院到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重症监护室。
浑身插满各种仪器管子的王兰花,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不省人事。每天流水似的高额医疗费,愁坏了丈夫王大个,哭晕了女儿王美丽,气坏了儿媳妇马玉霞。马玉霞指着王大个儿子自己丈夫的鼻子,气咻咻地骂:你妈什么玩意!打枣打出个祸害!
如果有预卜先知的功能,估计打死王兰花她也不会去打院里那棵老枣树上黄里透红水灵鲜嫩的大枣。想着正上高中毕业班,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的孙子小顺,能在十五团圆夜吃上他自小时一直爱吃的脆甜的新鲜大枣,不顾70多岁高龄腿脚不便,举着长竹竿,踩着小板凳,想像生龙活虎年轻时那样去打枣,结果凳子不慎倒了,王兰花老嫂子栽了个倒栽葱,却没像年轻时那样麻溜地爬起来,反而倒霉透顶地躺进谁都不愿进的医院。
马玉霞憋着一肚子火在医院待了三天,再也不愿待了,骂骂咧咧要回家。不但她要回去,拽着丈夫也要一起回去。老实巴交,一脚踹不出个闷屁的丈夫有些犹豫,马玉霞劈头盖脸的骂声马上跟着来了:“你个七孙界儿,你是猪脑子吗?你妈在那儿躺着,医生护士像侍候宝贝似的围着她转,再说每天下午只准见一面,你留在这有啥用!有恁爹跟您妹子俩人守着,你还怕把恁妈守丢了?回去好好上你的班去!一点熊能耐也没有,一年到头挣不了三钱俩枣,净叫老娘跟着你活受罪,丢人现眼,我这辈子真是沤叉鼻子烂瞎眼,找了你这个窝囊废!!”
夹枪带棒一顿骂,把自知能力有限,老老实实打工挣不了几个毛钱的丈夫骂得耷拉下脑袋不敢吭声,闷声闷气躲到一边。心直口快的王美丽看她如此嚣张跋扈,当着许多病人家属的面连噘带骂,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接了腔:“嫂子,不是我替我哥说话,你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连噘带骂,口不择言,不怕人家笑话,说咱没教养吗?”
没想到一句话捅了马玉霞的马蜂窝,火气正大的她立时恼羞成怒,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王美丽,翘起脚尖,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谁爱咋地咋地!你王美丽也配教训我?就你有教养!你男人别和你离婚呀!光打鸣不下蛋的落窝老母鸡!”
因为不能生育,刚刚离婚,独自带着养女抑郁生活的王美丽顿时气得双眼噙泪,嘴唇哆嗦:“马玉霞,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也不像你帮着人欺负我!”马玉霞红口白牙,死搅蛮缠。
这时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很快把重症监护室门外的走廊挤得水泄不通。大伙撇嘴侧目,议论纷纷:
“这个女人真厉害……”
“真是,就是个母老虎……”
“旁边那个男的是她男人吧?”
“怎么像根木头?一个屁也不放?”
如同赤裸站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千万条鞭子抽打,又像被凶狠的手掌“啪啪”地甩着耳光,王大个被人群挤在中间,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的脸色时青时白,额头冷汗涔涔,牙齿咬得“咯咯”响,终于,他手一指马玉霞,怒吼一声:“滚!”话音刚落,一阵旋晕袭来,他急忙手抚额头,摇摇欲坠。
“爸——”王美丽惊叫一声,慌忙伸手扶住。
马玉霞见此状况,嘴张了张闭住了,转头冲丈夫喝一声:“你走不走?不走等着回去离婚!”说完,昂首挺胸挤出人群,噔噔噔地走了。
丈夫扭头看看慌作一团的父亲和妹妹,缩了缩肩膀,低着头,贴着墙根挤过众人,慌里慌张撵老婆去了。
马玉霞回到槐州市的家没几天,赶上了星期天。下午下班后,骑着电动自行车从学校接回住校的宝贝儿子小顺,路过菜市场,专门买鸡割了肉,准备好好给儿子补一补。小顺18岁,高三,个高但瘦,像根豆芽菜。他姐弟俩,上面有个姐姐,不久前已经出嫁。由于两代单传,爷爷奶奶疼他疼得粘心。不过孩子安静乖巧,也懂事。
马玉霞带着小顺一进院门,听到屋内人声嘈杂很热闹。她略感诧异,记得下午锁门走时没人在家。进到客厅看时,原来是公公王大个从医院回来了。沙发上坐的还有丈夫的二叔,丈夫的舅舅,以及舅舅那个在县下属镇医院当副院长的儿子。几个人正在紧张讨论着什么。
马玉霞发现,几天工夫,公公瘦脱了形,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苍老憔悴的面庞,疲色尽显,并且愁云密布。见马玉霞进屋,爽快的二叔站起身,招呼她坐下。他诚恳地告诉马玉霞:“大家在凑钱给你婆婆治病,现在已经花掉的20多万,都是你爸和美丽出的,他们的积蓄基本花空了。我和恁舅,恁老表又兑了11万,看样子还不够,你们作为老大,是不是也该出点了?”
找把木椅正准备坐下的马玉霞一听让她出钱,“腾”地直起了身,火爆爆地说:“我们靠打工挣钱,挣的没有花的多,哪来的钱!”
二叔咽口唾沫,耐着性子劝:“钱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挣钱不都要用在刀刃上?你们自打结婚到现在,20多年了,住的房是你公公婆婆给盖的三层小楼,吃饭随礼还都是他们出,小顺和他姐姐自小由他们帮你带大,头疼脑热,吃饭穿衣从没张口给你们要一分钱,你俩一月好几千元钱的工资存到现在,怎么着也该有点吧?再说还有小顺他姐结婚时,男方一次性付的20万彩礼钱,也没见你给孩子怎么置办嫁妆,应该剩下的也不少吧?”
二叔的话抽丝剥茧,一层层剥去马玉霞推脱的借口。马玉霞理屈词穷,脸红到脖根,但还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你话说到天边,我就是没钱!”
“如果都像你不出钱,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婆婆死吗?”二叔来了气,语调抬高八度。
“爱死不死,关我啥事!”马玉霞梗着脖子嚷嚷。
“你……”二叔气到语塞,手指着马玉霞,直哆嗦。
“妈,你能不能讲点理?”忽然,小顺说话了。只见这个高高瘦瘦,像根豆芽菜的小伙子眼含泪水,责怪马玉霞,然后,环视一圈屋内长辈,语调缓慢但相当有力地接着说:“奶奶为了给我够枣才摔成这样,如果我妈再不答应,明天我就去卖血筹钱,直到她同意为止。”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惊呆,马玉霞更是张口结舌,傻愣怔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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