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桑柠和林溶溶回来得比较早,一边脱外套一边抱怨外面太冷。不久后陈琦也回来了,神色沮丧。
林溶溶和桑柠都大吃了一惊。舒曼也从床上下来看着她。
“陈琦。”林溶溶走近她问,“你怎么了?”
陈琦不说话,伏在床上就哭起来。众人面面相觑,都吓坏了。
“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帮你出出主意啊!”
“是不是和那个磨叽师兄有关?”
陈琦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是是是,他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很多奇怪的话,还对我发脾气!”正当众人要大加声讨之际,电话铃响了。林溶溶接电话听到是那个师兄的声音,对着电话生气地喊:“你还找她干什么,都要被你气死了!”说完便要挂电话。舒曼一把按住她的手,示意道,“还是让陈琦接吧,看看他要说什么。”
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陈琦。
她话很少,挂了之后,便提包要出去。林溶溶拦住她,关切地问:“这么晚你去哪里?”陈琦说:“我去见见他,跟他做一个了断。”说完便出门了。
桑柠看着她的背影:“她那么伤心,看来陷得不浅,能做到真正一刀两断吗?”舒曼没有说话。
当众人翘首企盼的陈琦终于平安归来的时候,大家惊奇地发现她竟然带回了一捧火红的玫瑰花,还有一张像玫瑰花一样灿烂的笑脸。
“太棒了!”林溶溶和桑柠跑过去围住她,“这是一个吉祥的开始,一定要大肆庆祝一番!”舒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都说女人陷入爱情就陷入毁灭,陈琦就是这个样子。恋爱之后成天只顾着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早将辩论赛的输赢成败抛到了九霄云外。为了响应宿舍第一女顺利“嫁”出去,舒曼便承担了帮她借书、还书和整稿的工作。
赢了管理学院,再赢经济学院,当文学院让全校的人侧目,广播台和校报大篇幅造势的时候,辩论队的队员已经被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磨砺得宠辱不惊。
随即来临的是决赛。另外一场半决赛胜负已分,但舒曼还未得到消息,不知即将对阵的是谁。这天她背着沉沉的书包走过体育馆,迎面碰上了骑车过来的梓渊。他在她跟前停下,赞赏地看着舒曼说:“小丫头进步神速啊,越来越有老将风范了!好好准备,争取拿下决赛!”梓渊眨巴眨巴眼睛:“决赛有神秘嘉宾,让你充满期待!”
梓渊轻轻抛下这么一句就走了,舒曼如堕五里雾中。
决赛终于来临。这次的比赛场所已经不是借来的教室,而是学校最豪华的研究中心。前来观战的人也必须凭票进场。林溶溶、桑柠等亲友团团员甚至做了“文学院必胜”的巨大条幅。
双方都经过了长时间周密的准备。舒曼甚至有两晚都熬到凌晨两点的经历。队长更是把几个队员当成宝,后勤工作有求必应。群策群力的火车头就这么浩浩荡荡开到赛场。舒曼穿着白衬衣黑裙子,头发扎成马尾髻,化了淡妆,一双大眼睛更加明亮清澈。“舒曼化化妆,真是让人眼前一亮。”梓渊看着舒曼,赞许地对身边的伊璇说。“是啊。她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平时不爱修饰。”伊璇说。
“不修饰很好啊,她年纪还小,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时候。”梓渊微微笑说。舒曼没有关注旁边发生了一场有关她的谈话,她的目光投向了对方辩席。这一看她呆住了:和自己一样坐在四辩位置的人竟然是皓天。他穿着洁白的衬衣,面容干净,神情从容。他的目光掠过舒曼,那里面似乎呈现着千百种语言,舒曼完全读不懂。
“今天有好戏看了。”梓渊抱着手笑道,“要不是法学院创优需要,皓天也不会答应他们院的团委书记来参加比赛吧?”
“是这样吗?”伊璇目光落在舒曼身上,不置可否。
这次的辩题和清文化有关,对两个学院都很公正。正如梓渊所说,舒曼已经不是首场比赛时那个有些慌张的舒曼了。她措辞严谨,思路井然,声音洪亮,口若悬河。最吸引大家目光的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就像春山里的溪流,顾盼生辉。
但是最终她输了,因为对手是皓天。他的辩论角度、内容和他们的完全不同,高出了几个层次。在辩论赛里,和逻辑能力、个人风度相比,知识积累同样重要。
除了舒曼,伊璇也是第一次见皓天出现在辩论赛场上。在大家的心目中,皓天为人沉稳,话不多,平和,不犀利,坚持自己的信念却从不针对任何人,是真真正正的所谓善刀而藏者。评委老师表达的不再是夸奖,而是盛赞。舒曼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脸上露出了鲜有的快乐。坐在观众席上的小女生被那个笑容迷得一塌糊涂,迸发出一阵惊呼。至于文学院有人拜托舒曼帮忙找皓天签名的事,已经是后话了。
皓天成了那天晚上的最佳辩手,没有人感到意外。但让伊璇深深不解的是:皓天从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为什么到最后决战,竟然会决定加入这场对于老生而言早已落伍的辩论赛?他会是因为舒曼吗?
虽然结局让大家失望,但文学院毕竟得了亚军,各位辩手也得到了评委的一致好评,相对当初文学院发动辩论赛的初衷而言,这已经完完全全是意外之喜。林溶溶和桑柠上台和陈琦舒曼拥抱,随即大家高高兴兴地到校外一家性价比较高的KTV 唱歌。走到了目的地却发现少了舒曼。
舒曼正坐在操场的阶梯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晚风习习,气温很低,全身上下就连眼泪都是凉的。
忽然一件温暖的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舒曼抬头,只见是那张熟悉的脸。熟悉得她透过泪光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走到哪里你都能找到我。”
“我可没有找你。”他说,“和梓渊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你失魂落魄地这么走来,就跟过来看看你是怎么了。”他递给她一方纸巾,“擦擦眼泪。小丫头,可别忘记你化过妆的,别让我没到动物园就看见熊猫。”
不逗她不要紧,一逗哭得更厉害了。
“我很努力,很努力,可是最后还是输了。”舒曼环抱着胳膊,失意地说。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曾经跟你说过,评委评定输赢不是用来奖励达到真理的人,而是奖励在那条路上走得最认真的人。而要走到那里,光靠勤奋是不够的。”皓天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望着天空说,“你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时间。你可以用你比我年轻,比我更充沛的精力来追赶这些时间。你如果更耐心一些,就会明白的。”
舒曼注视着他,他的笑容像春风一样和煦,眼神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她破涕为笑:“每次你说得都好像很有道理,都很有说服力。”
皓天仍是淡淡地笑:“那是因为我们是一国的,你才会认为我说得有道理,才会被我说服。”“可是……”舒曼嘟起嘴,“你为什么会参加辩论赛?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大牌的人物,根本不屑于和我们这些小兵PK。你跑来参加辩论赛,好像是专门为了打败我来的。”“我怎么会为了打败你?”皓天笑道,“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舒曼诧异地问,“谁?”
“是我很佩服的一位前辈。”在这样的夜晚,皓天有些忘情。舒曼惊讶地看着他,发现他准备继续说下去,便吞回要说的话,耐心地等。
“他是一位历史学教授,有着极为渊博的知识和深厚的学术造诣,我大一时对历史很着迷,从不错过他的任何一场讲座。他平易近人,几次下来,我们便熟识了。我渐渐知道了他的往事,他是一位很有个性的清史学者,坚持理想,从不为世俗的价值和权威所动。他早年曾去美国学习,响应国民政府的号召回了国,拒绝为官,拒绝为政府说话,十多年深居简出创作《再见大清》一书,这部著作具有极高的典范意义,但是因为其中对太平天国运动等历史问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在‘文革’中被列为禁书,他也因此受尽折磨,甚至失去了左腿。‘文革’结束后,政府给他平反了,但是他的书稿却在‘文革’中被销毁殆尽。他便重新写作。同行都劝他,说他的人生没有那么多十年可以重来,应该多花些时间在发表论文,教学钻研和职称评定上。可是他充耳不闻,仍旧孜孜不倦地写作,并在前年再次完成了这部长达百万字的作品。然而真正的学者都是孤独的,孤独得甚至可能无法传递自己的思想。这部书问世后并没有得到学界的关注和认可,他思想的角度无法为大家所理解,直到他去年病逝在讲台上。这次辩论赛的辩题恰好和他的书的主题紧密相关,这不仅仅是一个更加理解他的作品和他的思想的机会,我还有一个大胆的设想,如果电视台真的会转播,兴许,这个话题会受到关注,进而让他的思想得以发扬光大,那我一定要把握住它。当然,这是一种预想。我只能这样去做,甚至不敢去期待它的实现。”
他说完了。眼睛里还带着那种神往,就像苍鹰仰望着雪山,那里那么美,那么高,那么令人渴望飞越。
舒曼没有看他,而看着前面空旷的操场。那里灯光明亮,有一个孤独的身影站在灯下投篮、投篮,反复重复这样单调的动作。球中了,从篮框落下来,他去接住它,没中时,从篮框周围飞出去,他去捡回来。如此周而复始。
“在想什么?”皓天问她。
“我在想,我突然很想重新听今晚辩论赛的录音,我想弄个明明白白,你究竟是怎么让评委认为你比我站在更接近真理的位置的;我也还想弄清楚,我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说完她就笑了。皓天也笑了。
皓天回到宿舍,因为先前受凉,轻轻咳嗽。梓渊在水房里遇到他。皓天洗衣服,梓渊刷牙。梓渊满口牙膏泡泡还关不住话匣子:“怎么样,你做护花使者怎么样了?安慰好你们那位小姑娘了没有?她还真有意思,说笑就笑,说哭就哭,不高兴就谁也不答理。”“她没事了。”皓天轻描淡写地说了几个字,好像洗衣服是一件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话说多了就会分心。
梓渊说:“我看你呀,哪像她的哥哥,分明像一位父亲,宠溺女儿宠溺得没有尺度的父亲。”皓天停了片刻,一笑:“她从小父母不常在身边,如果真的可以像父亲一样宠她,也未尝不可。”
“你疯了。你是彻彻底底被你的大男子主义冲昏了头脑。”梓渊摇摇头,“像晴源那样独立的女孩子,你就拗着劲不肯跟她去美国;像伊璇那样温柔的女孩子,你就放任她自生自灭。反正你是全天下的保护者,哪里不平哪里有你,哪里太平,你就走了。”
皓天笑道:“你说得我像侠客。”他拍拍梓渊的肩膀,“你慢慢刷你的牙吧,我洗完先走了。”他指着镜子,“看看你,泡沫都到耳后根了。”
梓渊对着镜子一看,果不其然,自己刚刚顾着说话,牙膏不知何时抹了一脸。舒曼到了KTV,发现这里来的何止三个室友,还有辩论队的老队友新队友。灯光昏昏暗暗,五彩缤纷,和外面的世界迥异。男生要了啤酒,女生要了可乐爆米花,舒曼进屋的时候,林溶溶和辩论队队长正对着大屏幕对唱《广岛之恋》。见舒曼来了,大家一阵喧闹,把她推到电子屏幕前点歌。舒曼便一连点了好几首,然后和大家一起扯着嗓子唱。担任一辩的那个叫萧楠的男生一唱高音就跑调,可他偏偏越挫越勇,笑得众人都岔了气儿。
“舒曼,干一杯。”萧楠举起酒杯,舒曼刚哦了一声,他立马说,“我喝啤酒,你喝可乐,我干杯,你随意!”
舒曼被他真诚却天真的脸逗笑了。她按住他的手:“你已经喝得够多了,再喝就醉了。”萧楠说:“你不用担心。人家李太白都舍得拿五花马千斤裘换美酒,我这又算什么?我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都很清醒,现在尝尝沉醉不醒的感受又怎样?”
舒曼沉吟片刻一笑:“你说得对。”她见他的口袋里露出MP3 的耳麦,饶有兴味地问,“你很喜欢听歌吗?”
“哦,不是。”萧楠发现她看的是什么后说,“这是我一个朋友帮我录的音。我本以为今晚辩论赛我们会赢,所以让他帮我录音做个纪念。不料竟然输了。”
“是录音?”舒曼好奇地说,“能借给我听一听吗?”
萧楠热情地递给她:“当然可以,你听多久都可以。”
那边林溶溶和陈琦正倒在沙发上头碰头,林溶溶正在连声追问她和师兄的感情进展。舒曼把耳麦放进耳朵,所有的声音都被阻在了外面。
“跳舞,跳舞!”有人开了舞曲,大声提议。动感的音乐一响起,大家的心脏都随着音乐的节奏起伏。大家纷纷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动起来,有人甚至跳到茶几上扭起来。看起来兴致高涨,像是决定要通宵了。
舒曼看着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闵思伸手来拉她:“舒曼,一起来,一起来嘛!”舒曼扯下耳麦,摆摆手说:“你们玩吧,我有点事,想先回去。”
林溶溶和陈琦、辩论队队长都停了下来,说:“这才几点你就要回去?难得出来玩一次,你这不是扫大家的兴吗?”
舒曼说:“我真的有事,你们玩。”
萧楠站起来说:“我也有点困了,我送舒曼回去。”
他俩便收拾东西一起离开了。
林溶溶失望地坐回沙发:“一下子走了两个人,真没劲。”
辩论队队长在她身边坐下说:“你就别怪他俩了。这段时间准备辩论赛,身体和心里都很疲惫,早点休息也是应该的,玩这种事情哪能勉强,我们玩我们的就好。”
音乐便再次响起来。
萧楠陪着舒曼走在大路上,星光满天。
“你也不喜欢灯红酒绿吗?或者是累了?”萧楠见舒曼在做深呼吸,笑着问她。“不是。”舒曼说,“我确实有事。”她摇了摇手中的MP3,“你能借给我听一听吗?”“当然可以。”萧楠说,“不过你听它干什么?我们可是输了,这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我不管。我只知道它一定有话要告诉我。”她偏头一笑。
计算机课程越跟越紧,去计算机室不但花时间,金钱上也不划算。大家相继买了自己的电脑。陈琦有男朋友帮忙,林溶溶找到了辩论队的师兄,文学社的社长郁帷源正猛追桑柠,她也有了护花使者。舒曼打电话给皓天,要他陪自己买电脑,皓天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舒曼站在宿舍楼下等他。阳光灿烂,她的心情也一样。不料前来的却是梓渊,他面带笑容,舒曼可没有笑。
“怎么是你来了?”她毫不客气地说,“天哥哥呢?”
梓渊笑了。“舒曼啊,你真是诚实啊,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他一边说一边拍拍舒曼,“你的天哥哥不是神,也有食言的时候。民商法和刑法的两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抢着收他当弟子,他一早就被拎到法学院办公室谈判去了。”
舒曼扑哧一声笑了:“他那么沉,怎么拎得动!”
梓渊跟着哈哈笑了:“你呀。难道在你心中就只知道你的天哥哥,别人呢?就没有别人吗?”
舒曼不回答他。
梓渊吸了一口气。舒曼已经跳上他的车后座。梓渊边骑车边说:“就像你终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舒曼,皓天也会成为别人的皓天,你不可能躲在他的背后一辈子,这是成长的代价。”舒曼说:“如果这样,我就不要成长。”
“舒曼。”梓渊叹了口气,“你不能这么任性。这样会让皓天很为难。”
“他的为难是他的为难。”舒曼说,“我只做我想做的。”
梓渊语塞,觉得跟她完全没什么沟通的可能,便不再说下去。
到了电脑城,梓渊详细地问了舒曼需要的电脑性能和价位之后,带着她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挑选。从品牌到部件,从内存到硬盘,他无一不细细检查,最终确定了一款外形、功能和价格都无可挑剔的白色笔记本电脑。
“你真是个电脑行家,谢谢你。”舒曼说。
梓渊受用地说:“你以为我如果没有两把刷子,你的天哥哥会派个乌龙专家来帮你?他处处替你考虑周全,你也要替他考虑考虑,别怪他了。”
舒曼又不说话。
“我送你回宿舍吧。”梓渊说。
舒曼看了看时间,说:“快到中午了,今天你帮我这么大忙,我请你吃饭吧。”梓渊受宠若惊地笑了。
梓渊被舒曼带到了食堂的二楼。二楼是吃炒菜和火锅的地方,虽然比不得校外的饭馆,但相对一楼也可以算是奢华享受了。
梓渊边走边笑,“怎么,要请我吃顿好的?”
舒曼说:“你帮了我大忙,请你吃十顿好的都不够。”
“舒曼。”梓渊在一张桌子前对着她坐下,“你不必算得这么清楚,如果我作为一个朋友,帮你一点小忙,你就要把人情和我算得这么清楚吗?”
舒曼说:“你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说了,请你吃十顿都不够。”
舒曼问服务员要了菜单递到梓渊面前:“你喜欢吃什么?”想想后她又说,“还是我来吧,我听说让客人点菜不是特别礼貌。”
梓渊觉得有趣,笑道:“舒曼,你是不是朋友不多?”
舒曼不解地抬头。
“我发觉和别人近距离地打交道让你感到很不适应。”梓渊说,“不必拘泥那么多礼节。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另外,你应当和你的室友们多多交流,一起常聊聊天,逛逛街,看看电影。”
“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就做什么。”
“我必须对什么感兴趣吗?”舒曼说。
“是的。这叫合群,合群你懂吗?人是群居动物,不能总一个人落单。”
“我没有总一个人落单。”舒曼说,“我有陈琦她们。”
“可是,你和她们聊过天吗?试图了解过她们的心事并让她们了解过你的心事吗?让他们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梓渊说,“参加了辩论赛之后,你不再是之前那个默默无闻的舒曼了,大家都认识你,你更要表现出恭顺之心,适当低低头,你要是不和大家打打招呼,说说话,大家会认为你高傲,自负,看不起人,大家会不喜欢你。”
舒曼一边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一边困惑地说:“做朋友必须交换秘密吗?你拥有我的秘密,我拥有你的秘密,算是给对方一个承诺,然后就会安心了吗?我觉得朋友是不需要承诺的,真心相待本身就是一种承诺。何况我自己有手有脚,能吃能睡,不需要那么多人喜欢我。”梓渊叹了口气:“不和你说这个了。我看你和你的天哥哥,像极了一对亲兄妹。只有伊璇才能忍他,将来,不知道谁又能忍你。”
话说着,萧楠和几个同乡走了过来。他见到舒曼招呼道:“舒曼,好几天不见,这么巧?”舒曼说:“是的,真巧。”
萧楠的目光落到梓渊身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猜测他们的关系,又像是在等舒曼给他介绍这个人,舒曼却并没有这个意思,萧楠随即说:“我和同乡聚会,先过去了。”他们走了之后,梓渊俯身问舒曼:“那个男孩子,是不是喜欢你?”
舒曼正喝茶,只差没喷出来:“他为什么喜欢我?”
“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警惕性。”梓渊说,“你来学校这么久了,应该有人追你吧?”舒曼确确实实收到过一个邀约,来自本院的一位同学,但那时舒曼甚至不认识他,因此从未把这当一回事。她不回答,反过来问道:“你就没有女朋友?”
梓渊摊摊手:“你看呢,如果有,还会在这里和你吃饭?”
“你这话表明你是重色轻友了。”舒曼又说,“不过我知道你喜欢伊璇师姐。”这下轮到梓渊喷饭了。“什么?亏你想得出来。”
“你们两个经常在一起,有伊璇师姐在的时候,就有你。”
“经常在一起不代表就喜欢,有可能是工作需要,或者别的原因。再说,伊璇喜欢的人是皓天,你又不是不知道。”
菜上来了。梓渊推到舒曼面前,舒曼推了回去,推来推去都笑了。
“天哥哥喜欢她吗?”舒曼问。
“这个,恐怕只有皓天才知道了。”梓渊说,“他从不和人讲,我们也不得而知。可怜的伊璇迟到了一年,要不然,现在他俩应该早就双宿双飞了。”
“什么意思?”舒曼不解。
“意思就是,伊璇要是在张晴源之前认识皓天,说不定,皓天就会先爱上她了。”“张晴源?那是谁?”
“是你天哥哥的女朋友,噢,不,前女友,T 大法学院的,两人在大一的辩论赛上一见钟情,随后常常见面。晴源和皓天打赌,赌注是说出彼此的真心话,后来晴源在水下憋气时赢了皓天,皓天便向她表白。两个人花前月下爱得 绵绵。直到大二的时候,晴源获得了去纽约大学交流学习的机会,后来她来电话说自己申请到了纽约大学的LLM 项目,让皓天也去,皓天不肯,便这么分手了。这是我知道的版本。但是两个人的事情,远比这个复杂得多。”
舒曼第一次正式听到有关皓天前女友的消息。她没什么表情,问道:“那天哥哥呢,他很难过吧?”
“当然难过了。那半年他基本上没怎么笑过,直到认识伊璇。伊璇在那次郊游时说他老板着脸,便想尽办法逗他笑,他终于笑了。”
舒曼沉吟道:“那么,那个张晴源,是怎么样的人?”
“我只见过她几次,其他都是从皓天那里得来的侧面印象。这个女孩子挺漂亮,也非常聪敏,她懂皓天,从学业到生活,她了解皓天的想法和心事,但她太缺乏安全感,渴望爱情却又不相信爱情,你知道你那个哥哥又向来惜字如金。唉,一对金童玉女就这么散了,看得我都觉得可惜。”
“天哥哥真是幸运。”舒曼说。
“什么?”梓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运?你居然说他幸运?”
“我说的不是他的爱情。”舒曼说,“是因为你。你一会儿惋惜伊璇迟到没能和他双宿双飞,一会儿说张晴源和他金童玉女散得可惜,这样立场不稳的话你却说出来了,可见你是真正在乎他的幸福快乐,你是天哥哥真正的朋友。”
梓渊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样一番见解,他仿若重新认识她一样:“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多的朋友了。或许,你真的不需要那么多朋友。”
服饰文化节的活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主题定为“华夏之风”,以全国各地的风行服饰为板块。
在全学生会都动员起来后,女生部的人自然不在话下。舒曼除了打打电话,还陪同副部长去和各大品牌公司谈判。见到的人物有老总,有经理,还有秘书,形形色色。去见头几家企业老总的时候,平日话多的副部长岳欣经验也不足,见到老总们时不像谈判的,倒像是参加面试的,舒曼更是不懂其中门道,几场下来都是不了了之。
“这个经理真是可恶。”岳欣一边走一边愤愤地说,“不但对我们的活动不感兴趣,还绕着弯子向我们推荐他的产品。”
“这件事他根本做不了主,一看就是被上头派来顶的。”舒曼说。
“问题是怎么跟师姐交差。”副部长皱着眉头说,“谈了5 场只成了1 场。按照这个比例,100 场我们只能谈下20 场,这哪里够用。”
“别那么悲观。”舒曼劝慰道,“虽然我们目前是只赢了1 场,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我们输了4 场。不如我们先别急着和他们约时间,坐下来好好合计一下输的这4 场我们策略上出现的问题。”
岳欣同意了她的话。两人在麦当劳讨论了整整一个下午。商量着如何揣度对方的心理,改进自己的措辞,加强两人间的语言配合。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开始情况便发生了变化。许多开始有所保留的企业都被她们绘声绘色的介绍所打动。
周末的时候,岳欣和舒曼数了数成功说服的企业,100 家企业中表示愿意赞助的共63 家。这个比例远超出了预期的48 家。岳欣一高兴,请舒曼在作为她们“战略规划地”的麦当劳大吃了一顿。
回到宿舍后,舒曼还没有工夫去学生活动中心报喜,就径直去了图书馆。
第二天将迎来数学科的期中考试。
上午考的数学,舒曼差不多是掐着时间做完,刚出考场就接到岳欣的电话。岳欣要把第一天签的一些协议交给舒曼,让她跑一趟学生活动中心。
舒曼上次来学生会是一个星期前。她进门后眼前一亮。大厅里许多人正蹲在地上贴横幅,有人按着,有人糊糨糊,忙得不亦乐乎。
舒曼见此状,问身边一个负责的人:“大家都是在忙服饰文化节的事情吗?”“是啊,还能忙什么。”那人擦了一把汗,“每年这时候都很忙。”这个人并不认识舒曼,但忙了几个小时他很有成就感,也有些忘情,“最辛苦的事就是贴横幅,重复的工作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弯着腰又累,并且一直忙,连早饭也没顾着吃。”
“贴横幅是哪个部门在做?”舒曼问。
“哪个部门有人手就哪个部门做。”那人说,“总得有人来做不是?要是大家都挑自己想做的,不就乱套了。”他指着横幅说,“不过,别看这工作谁都能做,却不是谁都能做得好的。谁做事认真负责谁马虎了事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看那个‘迎’字,就贴得很有水平。虽然这些事情都是看大家自愿,不像考试有人打分,但是谁在这里做得好,在别的事情上才都做得好。”
舒曼看着他身旁的一个展板,是关于前期健康知识宣传的,漫画、文字和布局都极为精妙,便问:“这个做得真不错,是艺术学院的做的吧?”
“是化学系的两个大二学生做的。”他说,“最开始谁都不会,慢慢积累了经验,也就越做越好。虽然外面很多人对学生会有看法,但是不可否认,这里真是人才辈出。今年服饰文化节的主题歌就是管理学院的一个大三学生创作的。”
“这么厉害?”舒曼咂舌。
和那人告别,她把资料放在了女生部的办公桌上。同办公室外联部的座位上一个副部长模样的人正认认真真地做着一张报表,旁边还放着没吃完的面包和牛奶。
走出学生活动中心的大门,由暗及明,阳光白得耀眼。舒曼在台阶上停了几秒,凝神望着“学生活动中心”那六个镀金大字,那几个浑厚有力的颜体大字使这个地方显得庄严肃穆。它并不是什么神秘城堡,而只是一个窗口,一个舞台。在这里你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获得名誉,获得经验,作出贡献,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为你打一个公平的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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