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得申明我不是一个有窥私癖的女人,我甚至很拒绝了解他人的隐私,因为在我看来,任何太过私密的物事,都多少会对美感形成一定的破坏性。我如此痴狂地热爱着完美。倘若真实会有损完美,那么,我情愿不要了解真实。当然,这并不表示我会因此喜欢虚伪,这绝对不是二选一的选择题。
但是,我不得不无比悲伤地告诉我的朋友们,我偷窥过一个男人非常私密的表演,那场偷窥让我像着了魔一样沉溺。
其实我不应该用“那个男人”来称呼那个男人,因为准确说,“那个男人”事实上是我心目中的准老公,也就是偷偷恋爱了快一年的男朋友,一个我自以为很爱我,他自己也反复表示非常非常爱我并且此生将只爱我的男人。
像所有美丽的恋情会有感人的过程一样,我们也有很多值得回味值得纪念的细节。而最令我沉醉的,是收阅他写给我的情诗。那些情诗,有时直白,有时含蓄;有时婉转内敛,有时又粗犷野性;有时滚烫似七月骄阳,有时柔和若小溪流水。不管是哪样的表达,也不管组合哪些词句,都令我春心荡漾,激情似火。
他原本是个诗盲,只因为爱我,他成了富有浪漫气质富有才情的诗人。我曾经疑心他骨子里或许是很有诗人天赋的,那天赋就像深埋在地底下的种子,因为没有遭遇一场春雨,因此迟迟得不到萌芽。
我就是一场不期而至的春雨啊,淅沥地滴在他生命的土壤上,我听到了一个男人鲜活的才情破土,而后拔节的声音。
那是一场意外,我说的意外是指那场偷窥。
那场偷窥的意外发生在某个夏天的深夜。那个有些憋闷的深夜,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本来已经快要进入梦乡了,因为我被电话吵醒的时候,依稀记得我正在梦里准备啃食一块猪扒,我都可以感觉到唇齿间有香气渗入了。
所以,你可以想象,在这个时候被吵醒,我有多恼火。不怕你笑话,这比正要进入高潮的时候,男人却突然泄了痿了还要令人沮丧。我总是如此的嘴馋。
我没好气地对着话筒吼起来,什么人啊,要谋杀也等我啃完那块猪扒吧。
对方便嘻嘻笑起来,那怪里怪气的嘻嘻声在静夜里听起来,让人感觉毛骨悚然。我立即提高了警觉,同时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我几乎每次听到这种嘻嘻声,都会汗毛直竖。
这样特别的笑声只属于我的某位漂亮女友,而一旦她这么笑着,对我准没安什么好心。果然,女友在调侃我一定又在做春梦之后,不容我有任何辩解的机会,就命令我起来,开电脑,给她上网查收资料。
我又想起那块猪扒了,咽了咽口水,说,能不能明天啊?困着呢!
能够等到明天,我干吗深更半夜扰你春梦?我吃饱了撑的?我现在乡下,上不了网啊。你赶紧吧,我的客户正在QQ上等着给我传资料呢,你帮我收好了,打印出来,我明天一早来你那拿,我QQ的密码你早就知道的,不需要再说一遍了吧?说完就挂了电话,根本不给我选择的余地。
如果不想被她再骚扰,我除了开机上QQ,别无选择。
上了她的QQ,果然有人在等,但不是一个人,除了那位客户,还有一个人。开始我并没有留意另外一个人,我只想快点帮女友接收好资料,然后继续睡我的觉,或许还能够接着到梦里啃那块猪扒呢。
那个晚上,我总是念念不忘那块猪扒,我对于那块猪扒的热情,就像一个男人面对好不容易才弄到自己床上的女人一样,心急火燎。
但另外一个人却不让我离开,其实我要真想离开,任谁也拦不住。
我之所以被绊住,完全是因为一首诗。那首诗于我不是一般的眼熟,而是烂熟于心,我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不幸/爱上你,是我最正确的错误/想念你,是我最痛苦的快乐/等候你,是我最不朽的毁灭
那个深夜,我一读到这首诗就怔住了,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对方看我没有反应,问了句:你不喜欢这些句子吗?
不,我挺喜欢的。——我回过神来,条件反射似的回了句话。突然发觉这场景很相似,仿佛在哪见过,不,一定在哪亲历过。诗句没变,问话没变,连我的回答都没变。是往事重演吗?我摇了摇头,定了定神,再看对方闪烁的头像和QQ号码,好熟悉,分明就是他,我最最亲爱的男朋友,我心目中的准老公啊。
晚上我们不是已经聊过,也道过再见了吗?他怎么会知道我这么晚又上线?真是神了。我刚想问他,突然记起这不是我的QQ,这是女友的QQ,一时我的脑子转不过弯来,想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对方又打过来两句话,你还在吗?怎么不说话呢?
你想说什么?我下意识回了句话。
我想听你说话,非常想。从我认识你那天起,我就开始等你,几乎每天都等到深夜,等到确信你已经睡了,我才会关机。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语气、内容,几乎完全一样,我疑心时光在倒流。
为什么要等我呢?——当初我似乎也是这么问的。
如果我知道为什么,那或许我就不等你了。——回答也完全一样,只是多加了一张笑脸符号:)(当初他还不会用这个符号,是我教会他的,他还奇怪地问笑脸怎么只有半边)。既然你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不是我可以关机睡觉了?——我使用的依然是当初的语言,一点也没变。
当然可以,不过,我想,你不会忍心将一个痴心守候了好多个夜晚的男人抛下,独自享受梦境吧?——男友的记忆可真好,连标点都没变,就像当初一样,“忍心”两个字给特别加了引号,而我那个晚上就因为这个引号而忍不下心来,于是便有了一个通宵的聊天,于是到晨曦微露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要折服于这个男人的才情与痴情了。
当然不会,因为我总是心太软。不过,你那诗是专为我写的吗?我问,继续重复当初的发言。
不为你写,我为谁写呢?只有你才能激发我的诗情。告诉你,我是个从来不读诗的人,但是,遇见你,我感觉我快要成诗人了。
哦,那么,你会一直,天天给我写诗吗?
我肯定要给你写,要一直写下去,写到我们满头白发。你愿意一直当我抒情的对象吗?我,我愿意啊。问题是,你真能写那么久?
你不相信?我发誓,我真的可以发誓。因为有你才有我的激情,没有你也就没有我的诗情了。
我突然想打个电话去问问男友在干什么,一试,手机关机了,只好打座机。男友好半天才接,问话的时候,睡意蒙眬的样子。
我问,亲爱的,你睡了吗?
他说,嗯,和你道过再见,就睡了,都睡好半天了。怎么半夜三更的还不睡?我想你嘛,想你睡不着嘛,你陪我聊聊天。
然后我从QQ上打话过去,怎么不说话?要睡觉了吗?
好一会儿,对方回复我:有位兄弟给我打电话,看样子喝醉酒了,我先打发他,你等我。然后我在电话里说,你怎么不说话呢?真的那么困?
男友说,真困了,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呢,睡吧,宝贝,听话啊,我挂了。
电话里传来忙音,我愣了愣。接着看到了电脑上男友打过来的话:好麻烦,我兄弟每次一喝醉了就骚扰我。
我回过去,那一定是因为你很善解人意。
不,是因为我单身吧。其实,我真想结束单身生活,如果你肯给我机会的话。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从来不说谎的,我最厌恶男人说谎。女人偶尔说说谎还可以原谅,还可以看着是顽皮,但男人说谎是要让人鄙视的。
是吗?你确定你从来不曾说谎?
我发誓。
你有恋爱过吗?
曾经有过吧,如果男女走得比较近就算恋爱的话,那我有过。但是,遇见你,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爱上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以前的全部不算真爱?换句话说,都只是逢场作戏?
不是逢场作戏,我这人从来不演戏。不说以前吧,以前自己不懂爱情。
你多大了?
三十三了。
哦,那你一定属于晚熟吧。
说到熟,我想起来了,你喜不喜欢吃西餐?——分明在转移话题,真佩服他思维的敏捷。我喜欢啊,非常喜欢,喜欢吃西餐时那种氛围,很浪漫,很优雅,给人以无限的想象力。——我以前也是这么说的,在他请我吃饭时。
那明天我请你吃西餐,可以吗?你喜欢牛扒还是猪扒?
当然喜欢猪扒!——终于明白自己何以念念不忘梦里那块猪扒了,那是因为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他亲自给我点,为我切,并一小块一小块亲自送到我的嘴里。那个时候,我涂着紫红色唇膏的嘴唇晃着油亮亮的光泽,十分性感,煞是好看,(这话是男友说的)他忍不住凑过来,带着说不出什么的味道亲吻了我。
那明天我请你吃猪扒吧,可以赏脸吗?到时候我还有诗作要敬献给你,我的女王。好,好,好。
我等你。
挂了电话,听见心在呜咽,泪水却毫无怜惜之意地不愿给予配合,死活不肯滚落。作者手记:
这个夜晚,我一直在听《红烛泪》。这首歌的曲调以及曲调所渲染出来的意境有些类似于《红楼梦》插曲,伤感的、忧郁的,却又是优雅的,不知道是否与《红楼梦》有关。这首歌不仅仅适合我对于歌曲的审美喜好,更适合我写作本篇时的心绪,不,准确说是文中女主人公在这个故事过程中的心绪,一种压抑的痛感弥漫了一个女人的整个夜晚,整个心境,带给我更压抑更深刻的痛。
一个女人投身于一段爱情,常常是忘我的;而一个男人获取了一个女人的爱情,便开始左顾右盼。在很多男人的眼里,握在手里的都是贬值了的,最好的最美的最值得全力以赴的永远在自己的前面。这直接导致了男人的谎话连篇,女人的创伤连连。不揭穿男人爱情的谎言,女人是可怜的;揭穿了男人爱情的谎言,女人是更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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