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细雨过后,天气骤然变冷,沉闷的空气中夹杂着微细的寒流直扑进进班室的窗户,采面大工老青头不禁浑身一颤抖,这位刚烈的汉子倒不是经不起这忽然而至的寒流,而真正是抵御不住区长小刘——那位比自己儿子还小一岁的年轻小伙子那一顿莫名的臭骂。
“……我不管谁比谁资历老,也不管在座的谁是我师傅,昨天中班84652采面西坡的那一根单体必须返工……”虽然小刘区长没有指名道姓,但那火辣辣的眼神分明直对着自己。“……歪不邪样,是您架的,几十年的老大工,我都替你害臊!且不说违章等于自杀,单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就足可报矿除名……”
此时大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老青头身旁的横路也悄然地挨着他人咬耳朵。那一束束狐疑的目光,那阵阵轻声耳语像根根利箭,直向老青头射来。此刻的老青头坐立不安,躁动异常。打从工作以来,老青头无数次立功受奖,他凭借自己高超的大工技艺在多次的技术比武中,荣登过一次又一次的“状元”宝座,况且小刘区长刚分到区内实习,也是他老青头手下的一名见习大工,他的一招一式无不是他老青头的式样……然而今日,在老青头的眼里,小刘区长确实不够意思。“不管资历多老,也不管谁是师傅……”你小子想咋样,羽毛未干就想操屠刀……除名是你说的?”老青头不由在心中骂上了。可他把视线转向小刘区长时,他又胆怯了,这分明是他自己的不对。
昨天中班他不该赶着出班,但那是为了给患病住院的妻子送饭,为了赶那第一趟人行车,他终于在几十年一丝不苟的敬业版图边缘划了一道“马虎图”,没成想,居然被小刘区长给“验”上了。想到这里,老青头禁不住又一记寒颤,倒不是担心处分的轻重,即使处分也是情理中事,也不是担心自己的名誉毁于一旦,荣誉只能证明过去。而是他恍惚觉得,那一根单体抵抗不住顶板的压力,正在一寸寸地往外倾斜,一旦单体斜垮,西坡的顶板就会潮水般地向采面压来,那时,纵是神仙也回天无力……后果,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趁人不注意,他悄悄地溜出进班室,从灯房里提出矿灯,更衣换装下井。他要抢在职工到达工作面时,扶正那根单体。
架斜单体容易,架正单体不容易啊,他想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撑起一支超水准的单体,要让工友对这扶正的单体无可质疑。来到工作面西坡,上班的职工已经下班,四周静悄悄的,棚子不时泻落的煤粒拍打在槽子上,再顺着槽子叮叮当当地滚下坡去。
他略喘一口气,便用岩尖敲了敲单体,发出了沉实的声音,这证明煤顶的压力已有一定的分量,他抬头看看,一块刀削似的煤块已平铺地压着斜单体上的梁子,露出了多条裂缝,再仔细瞧瞧,倾斜的角度已比昨天大很多。“危险!好在来得早!”他不免有些庆幸。“瞧我老青头的手段!”他操起回柱器用力一拉,只听哗的一声,煤顶和斜单体一同塌下,纷纷扬扬的煤尘遮天蔽日,他被封进了西坡的煤壁里,这下完了……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急速而来的脚步声,他能断定是小刘区长,还有横路以及其他工友,他们怎么知道……从西坡传来的声音透过煤层传到老青头的耳朵里:“弟兄们,快,支护单体,控制冒落区,架起前悬臂梁,开溜子扒煤……快,快,顺西坡边缘,老青头肯定在那里……快,快!
煤壁中的老青头此刻已感到胸闷,想喊叫,但却不得。只感到一阵昏眩……
猛然间,他感到后背一松,沉闷的胸腔也霎时松开了。他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人将他拖出煤壁,放在竹帘上。有人帮他活动四肢,尔后又感到有一张温热的嘴唇在他的嘴上吸气……他慢慢地睁开眼,看到无数盏明亮的矿灯,那一张张黑糊糊的脸。小刘区长!怎么啦!双手血糊糊的,眼泪怎么一串串的往下滴……我在哪儿……看到斜塌的单体!老青头猛然大悟,终于控制不住,失声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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