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说正经的,”福妹子洗干净了脸上的泥,正色道,“麒麟山工程快完工了,他们部队很快就要开走,你真要爱他,可得赶紧哟。你这阵子和他接触多,他老来找你,没跟你谈那份事么?”
月秀摇摇头。
“你再大胆些,主动些,谁叫你追个地位那么高的呢!”
月秀点点头。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你的耐心,你的……”
“唉,那死法海。”
风车哩哪个转呀转呀
唉,人都说《柳堡的故事》好看,月秀看得没一点子味道。尽管风车哩哪个转呀转呀,可是十八岁的哥哥却不在眼前,不晓得啷搞的,连长今天没来看电影。福妹子老逗月秀说话,她懒懒的,不大答腔,也不愿笑。喔,是不是部队要撤走,连长也不想当法海了?唉,今天便宜了那些胆子大的颠妹子。
站在她们身后的一个后生,福妹子的对象,今天倒是特别高兴,时不时将手搭在福妹子肩上,这使她大约每隔五分钟就要扭一下肩膀,说声“讨厌”,甩开那跟班的手。她俩叫他跟班,因为每次看电影,他都要寸步不离跟着福妹子,也不坐,就站在她们身边,以防不测嘛。好一个情郎哥,福妹子却一直不大喜欢他。
月秀站起身来,说了声:“我去查哨去。”
福妹子急忙拉住她:“莫走哇,快要唱那歌子啦!”
“今天电影好看,怕误了哨呢。”
月秀刚起身离开她俩同坐的条凳,那跟班马上就在月秀的位子上坐下了。“讨厌。”月秀听到后面福妹子说一句。电影里果然唱歌了:“九九哪个艳阳天哪嗨哎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那小河边……”
月秀走出电影场,出了村子,沿着汽车道往工区来。九年前,连队刚来施工的时候,在凤凰村民房住了两年,后来,他们在麒麟山脚下靠近施工场修了营房,离凤凰村有两三里地。
她,是去工区查民兵哨。今年二十二岁的尹月秀,人真长得像十五的月亮那么秀气、雅静,后生仔们一致评定她是凤凰村里的头一只凤凰。在乡间,她这个年纪的女子都该出嫁了,她偏不找婆家,恋着那兵哥哥。尹老倌两个儿子,只她这么个满妹子,娇得管不得了。连长李义三近来老是找她,是因为她担着赤脚医生和民兵副连长。自从去年这个工程接近完工,两个连队撤离,工作秩序有些乱了,管理不严了,当地一些群众就在施工场拿木料、砖瓦、水泥、钢筋,连队值勤的战士上去阻拦的时候,老乡还说:“你们建了几百万的工程,还在乎这点东西。”连队实在管不住,一两个哨兵,堵了这头,那边又有人钻过来。当兵的能拿老乡们怎么样,只有眼睁睁看着把东西拿去。李义三连长找到大队的干部,干部们说:“现在搞了生产责任制,我们说话不管用了。”派民兵站岗么,那位年已四十的挂名连长说:“哪个后生会听我的调遣哟。”李义三叹气,对月秀诉了一回苦,没想到,这个头倒是磕到了真佛面前。尹月秀出头张罗了,哥耶,你看我的。她的号召力不在于她是民兵副连长,她长得俏,后生仔哪个不想讨得她的喜欢;她竟敢大胆爱上死法海,姑娘们敬佩她,更希望她能首先攻破堡垒;这山沟沟缺医少药,她尽心为乡亲们看病,虽说医道不高,却能随叫随到,老人孩子没一个不喜欢她的。于是,她得到了广泛的支持,她派出的民兵一下子就刹住了抢偷风。
月光照着麒麟山,夜风凉飕飕的,她走近了营区,隐隐还听得到村子里在唱“十八岁的哥哥”的歌子。近来,她夜里来查哨,常常遇上李连长,两人便肩并肩在存放建材的那些工棚间走上一圈。那时候哇,她心里多惬意哟。虽然她多次用种种方式向他发信号,可他从不向她表示点什么。唉,死法海比她大九岁,还一直把她当小丫头呢。不过,月秀能和他在那静谧的夜里一道走一走,心里也很满足了。一个是呢,自己肯定高攀不上他,再一个是他三十出头了,怕是早就有对象了。可恼的是,痴情的妹子明知这两层,硬是死死地想他,近来,她好像觉得他对她格外亲近了起来。而且,两个人半夜半夜的经常在一起,村里眼尖的姑娘们都以为他们联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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