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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隋朝的晋王杨广率领贺若弼、韩擒虎等大将饮马长江,兵临金陵时,南朝的末代之君陈叔宝仍躲在后宫之中,与宠妃张丽华一曲新词酒一杯的缠绵,这曲《玉树后庭花》,就出自陈叔宝之手: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对于这位醉生梦死的君主,唐朝诗人杜牧曾写诗叹道:“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陈后主固然昏聩,但仍是才子一枚,他这深具六朝靡靡之音的香艳诗风,对后世影响深远,唐初的上官仪、甚至后来的温庭筠等都深受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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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唐王朝在政治上的励精图治、开疆扩土,在经济上的休养生息、繁荣发展,一个伟大帝国正茁壮成长。此时,这种靡靡之音已经显得非常不合时宜,诗坛迫切需要新的气象。
陈子昂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唐诗坛的,而且一出场就惊艳四方。
这位从川蜀之国走出来的富二代,丝毫没有为金钱所累,更丝毫没有辜负上天赋予他的才华,在诗中,他大开大合地吐露心声,谈古论今地指点江山,一扫六朝香艳的脂粉味,开启大唐盛世的恢宏声。
陈子昂更是战国时期燕昭王的崇拜者,他化身乐毅,用尽一生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燕昭王。
想当年,燕昭王筑起黄金台,明晃晃的金子一下子点亮了群雄并起的天空。黄金台也成了人才的聚宝盆,邹衍、乐毅等纷纷来投,燕国也在燕昭王和一帮贤士的努力下迅速崛起,挫败齐国,赶走匈奴,一跃成为七大强国之一。
人才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
幼而聪颖、少而任侠的陈子昂当然知道自己是人才,但当时已没有燕昭王,已没有黄金台。更郁闷的是,他屡试不第,这让心高气傲的他甚是苦恼。
他要成名,他怎么可以安心地去继承千万家产,他还要改变大唐诗坛呢!他想到了偶像燕昭王,他决定也建一座黄金台,在长安,只为自己,反正他陈子昂最不缺的就两样——才和财!
3
公元680 年,唐高宗朝,长安街上,闹市之中,有人卖胡琴。
“诸位,诸位,您瞧,看这纹路,长白山里的千年刺楸所制。这琴弦,绝对顶级的蚕丝!还有,诸位知道这琴出自谁手吗?又被何人所藏吗?”
众人纷纷摇头!
那人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银钱百万,这琴就是您的了,这秘密嘛——”
众人本想听听故事解解闷,可一听这价钱立即就没有了兴趣,正要散去,就在此时,就听有人喊道:“这琴我要了!”
众人一惊,心道:“哪里来的愣头青,一百万翠红楼都买的下,就买这破琴,傻了吧!”
却见一位年轻公子缓缓走出,淡淡道:“这琴我买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位公子环顾四周,轻声道:“鄙人陈子昂明日将在宣阳里设宴,亲自操琴助兴,还请诸位捧场!”语罢,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就扬长而去。
不大一会,陈子昂包场宣阳里,宴请众人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
4
第二日,宣阳里座无虚席,陈子昂抱琴而出,高声道:“蜀人陈子昂,有文百轴,不为人知,此乐贱工之乐,岂宜留心!”
说罢,他举起胡琴摔到了地上,顷刻间木碎弦断,百万银钱犹若废纸一般。
楼上楼下一阵惊呼!
众侍从手持书册,高声道:“我家公子诗册,上镶金丝,请诸位欣赏!”
京兆司功王适已在场,他原以为陈子昂不过是哗众取宠,但当他读完第一首后就忍不住读第二首,然后就一口气读完全册,然后惊叹曰:“此人必为海内文宗矣!”
在燕昭王的启迪下,陈子昂为自己策划了一个华丽的出场秀——用百万银钱和一把胡琴,打通了横亘在他与大唐诗坛最后的阻碍。
陈子昂衣衫飘飘,运剑如风,剑锋所指,大唐诗坛。
5
陈子昂完成了对六朝香艳颓废诗风的清算,在初唐四杰的基础上将唐诗引入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在这片天地中,陈子昂仗剑高歌。
匈奴犹未灭,魏绛复从戎。
怅别三河道,言追六郡雄。
雁山横代北,狐塞接云中。
勿使燕然上,惟留汉将功。
这首《送魏大从军》壮志昂扬,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留别之际,不是杨柳依依,而是鼓励其做名留青史的汉将,与后来王昌龄等人“不教胡马度阴山”、“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精神是息息相通的。
对胜利,他高歌“汉军追北地,胡骑走南庭”;
对英雄,他赞颂“平生闻高义,书剑百夫雄”;
对士兵,他鼓励“中国要荒内,人寰宇宙荣”;
对百姓,他劝说“若问辽阳戍,悠悠天际旗”。
诗歌在陈子昂手里,一下子有了精神,成为弘扬社会正气的一种手段。他给唐诗注入了骨气,从此诗歌不再只是红衣少女般的轻歌曼舞,也可以关东大汉似的慷慨悲歌。
6
写情如此,写景也是开阔,陈子昂的《度荆门望楚》就是一首“观吾之境著我色彩”的名作。
遥遥去巫峡,望望下章台。
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
城分苍夜外,树断白云隈。
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
多年之后,杜甫也来到了这里,写下了著名《登高》一诗。相对杜甫病中的沉郁,陈子昂的积极更难能可贵。
李白也曾在此地驻足,留下了“天门中断楚江开”的诗句,诗中的意境也有陈子昂的影子。
陈子昂的这首诗,李白与杜甫应该都是读过的,这或许是一种巧合,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致敬,一种对偶像的致敬。
7
公元696年,契丹孙万荣反唐,攻陷冀州,逼近瀛州,朝野震惊。武后以他的侄子武攸宜为大总管,大将王孝杰为先锋出征契丹。
在卢龙境内,王孝杰与契丹大战,武攸宜在渔阳却优哉游哉。无援兵的王孝杰战死殉国,武攸宜恐慌之下不敢出兵。契丹则士气大振,兵发幽州。
陈子昂也就在武攸宜军中为参谋,他多次上书谏言,主动请缨领兵支援王孝杰。武攸宜这个裙带怎么能看的上陈子昂一个书生?几番上书,彻底激怒了武攸宜,他把陈子昂踢出参谋团,贬为军曹。
当前线大败,王孝杰战死的消息传来,陈子昂欲哭无泪。心中苦闷之下,他登上蓟丘,寻找他的燕昭王。
蓟楼望燕国,负剑喜兹登。
清规子方奏,单戟我无能。
仲冬边风急,云汉复霜棱。
慷慨竟何道,西南恨失朋。
夕阳西下,秋风劲吹。
幽州台,空荡荡,千古悠悠,也在等待。
8
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染红大地,风卷起落叶,在幽州台的上空萧萧而下,落在台上。
岁月无情,偷去青丝成霜色。
我在哪里?我又何必要来?这大唐江山无论是他们李家的,还是他们武家的,跟我陈子昂又有什么关系?
陈子昂喃喃自语,不经意间泪水夺目而出。
陈子昂仰天长啸,慷慨悲歌。
《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孤独者形象,这就这么永远地定格在历史上。
走下幽州台,陈子昂辞官回到故乡。
陈子昂父亲去世,居丧期间,权臣武三思指使当地县令罗织罪名,加以迫害。陈子昂在狱中含冤离世,时年4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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