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间,有一年大旱,又赶上蝗灾,很多地方都歉收,百姓日子过得很艰难。朝廷虽然四处运粮赈灾,但僧多粥少,加上官吏腐败,效率低下,饿死人的事屡见不鲜。
各地官员纷纷上书求援,激烈一点儿的就亲自进京求见皇上。乾隆开始还接见几个,后来人来得太多,不堪其扰。但各地官员带着民意,千里迢迢地赶来,乾隆又不好意思下旨说不见,于是就让自己的心腹大臣给出主意,如何让这些官员知难而退。
大臣笑了笑说:“这事臣没啥办法,但臣知道,万岁宫里的太监公公们,有的是办法。平时外地官员入京,如果不给他们贿赂,大官他们不敢折腾,小官他们有的是办法刁难。万岁一问便知。”
乾隆看向自己的贴身太监,太监哪敢承认,连连说绝无此事。乾隆骂道:“这时候就别装了,恕你无罪,说吧。”
太监这才扭扭捏捏地说:“不瞒万岁,办法确实是有的。第一个办法,是看官员的服饰。如果他的官袍很旧带补丁,就说他有驾前失仪之罪,不能让他进殿;如果他的官袍很新很干净,等万岁见到他,就说穿这么新的官袍,可见地方上并不穷困,回去吧。”
乾隆一听有理,追问道:“如果半新不旧,赶不走呢?”太监说:“那还有办法,就算进了殿,说不上几句话就可以打发掉。奴才们有两大法宝:磕头砖和巴豆茶。”
乾隆觉得新鲜,问怎么回事,太监解释说:“咱们这大殿上的每一块砖,奴才们都是敲过的,有的底下很瓷实,就是磕烂了头也没多大动静;有的底下比较空,轻轻一磕就砰砰响。历来是给钱的官员带到空砖前,不给钱的就带到实砖前。万岁爷若累了,就带人到实砖前,不等说话,就说磕头没响,对万岁不敬,赶出去就是了。至于巴豆茶,那就更简单了,官员等着上殿之前,奴才给他送茶水,里面放点儿巴豆,就算上殿了,说不了几句话就得肚子疼告退,告退后也没有再回来的理儿。”
乾隆哈哈大笑道:“你们这群狗奴才,鬼点子还真多。就这么办吧,凡是来要钱粮的,一律让他们到户部去扯皮;非要见朕的,就用你们的办法打发走。”
这三招立竿见影,果然后面再来请求面圣的官员,都被卡住了,就算官袍过得了第一关,磕头磕到流血,奈何要拉肚子,也只能匆匆告退。因此,乾隆轻松了好多。
这天,又一个官员请求面圣,此人名叫徐胜,因为户部的钱粮迟迟不到,百姓要饿死了。乾隆挥挥手,让太监们“照方抓药”。
徐胜站在大殿外,等着乾隆召见。太监走到他身边,先转圈看了一遍,只见他的官袍看上去颜色靛青,挺新的,没法说人家失仪,于是挥挥手,领着徐胜进殿了。领到实心砖的地方,太监让徐胜停下了,高声喊道:“万岁召见,行礼!”
徐胜按照礼节,跪下三叩首。乾隆在殿里批着奏折,只等磕头不出声,就把他撵走。不料三个头磕下去,咚咚有声,显得十分诚恳。乾隆一愣,太监也蒙了,按理说自己对大殿如此熟悉,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啊,他吓得脖子一缩,也不敢说话。
乾隆一边批奏折,一边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看你这袍子如此崭新,想来地方上并不贫困,回去吧。”不料,徐胜却大声说:“万岁,臣自千里之外而来,请万岁赐一盆清水。”
乾隆很纳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让太监打了盆清水端来。徐胜把清水往身上一浇,顿时蓝色褪去,一块块补丁布满官袍。徐胜大声说:“臣唯恐失仪,因此将旧衣新染了颜色。既然万岁觉得臣衣服太新,只好让万岁看看臣这身官袍,就如同臣的管辖之地,大灾之下,已是千疮百孔,请万岁明鉴。”
乾隆又是一愣,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么一手。眼看着不能立刻打发了,他停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徐胜说:“你那里灾情如何?说吧。”
徐胜谢恩后,开始详细讲述自己所管辖的地方如何受灾,如何艰难,人口多少,收粮多少,缺粮多少,以及灾后有疫等事项,说得十分详细。
乾隆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徐胜的脸色。果然,不一会儿,徐胜的脸色变得有点儿惨白,显然是肚子不舒服。乾隆暗笑,但徐胜并没有告退的意思,而是继续坚持禀报,并指出户部赈灾不力,钱粮被层层盘剥,请万岁下旨彻查,尽快赈灾。
乾隆十分纳闷,忍不住开口说:“看你脸色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吧?如果是就告退吧,免得失仪,那可就不好了。”
徐胜摇摇头说:“臣不打紧,还请万岁尽快下旨,否则,各地百姓危在旦夕。”乾隆沉吟片刻,单刀直入地问:“你回答朕的问题,朕就允你所请。”
徐胜忙磕头说:“请万岁示下。”乾隆问:“你穿这身衣服,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徐胜大声说:“臣在驿站排队等候面圣,听前面不少人说是因为衣服被刁难打发了。臣志在面圣陈情,怎能不有所准备?这身衣服,确实是臣平日所穿,昨日才临时洗染一遍。”
乾隆指了指地面,又问:“但这个你没法准备。朕不相信太监会领错地方,他们平时就是琢磨这事的,你又是如何破解这一招的呢?”
徐胜又磕了个头说:“陛下,这是涂了金漆的泥砖,虽然烧制得坚如铁石,但毕竟是泥砖,岂有磕不响之理?只是其他大人上殿面君,为的是尽职尽心,不是为了死谏;臣上殿面君,是为父老乡亲求命的,砖再硬,没有头硬,死命磕下去,砖总会松动,就算砖不松动,头也能出声!”
乾隆看着徐胜的额头,果然已经乌青,渗出血迹,他心里一沉,索性也不再隐瞒:“你进殿前喝的茶水里,太监放了少量的巴豆。平时其他官员进来说不了三句话,就告退了,你又是如何坚持住的呢?莫非提前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徐胜惨笑道:“灵丹妙药臣是没有的,但臣之所以能坚持不告退,确实是因为今天早上吃了一顿特殊的饭。”说着,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布包,双手举过头顶。乾隆示意太监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种灰白色的黏土,有些酸味。乾隆一愣:“这是何物?”
徐胜挺直身子,大声说:“万岁,这叫观音土,不仅是臣的辖区,各地灾区百姓都在吃。这土是从地里挖出来的,比起普通的泥土,细腻一些,勉强可下咽。而且观音土里有一些草木腐败后混合的成分,也算多少有点儿营养。可吃完这东西后,肠胃难以消化,吃上一顿还行,若吃上三顿,就得靠香油才能排泄。大伙儿哪有香油?只能拼命喝水。即便如此,腹胀而死的人仍十有七八。今天早上,臣就是在吃饭时,吃了一口观音土,一来为了抵挡一下公公们的巴豆茶,二来臣下定了决心,不给百姓要到救命粮,绝不罢休!”
乾隆看着徐胜清瘦的脸庞,手里揉捏着观音土,脸色黯淡了下来,好半天才缓缓地说:“恕你无罪。你下去吧,朕都知道了。”
第二天,乾隆下旨,彻查户部及各地赈灾官员,一班人因此落马,新换上来的人也不敢再怠慢,虽然钱粮依旧紧张,但盘剥少了,速度快了,那些坚持下来的百姓总算有了活路。
同时,乾隆也下了另一道旨,太监中胆敢强索贿赂、刁难大臣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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