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爹,就是书上的黑白无常,说是黑白无常,杨林的二老爹与书上的黑白无常多少还是有些区别。书上的黑白无常是手拿哭丧棍,杨林的二老爹手里拿的是铁链。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二老爹眼里放过谁?夜黑风高,铁链唰唰一响,二老爹出巡公干,不出月越,就算有生命了结尘缘事。在杨林,可以个性张扬任由发挥,但不能欺心,恶事做绝,烧在多的香,有在铁的关系,就是城隍、冥王的亲舅子,二老爹也不理会。二老爹是正神,虽然只是一般普通阴差,无官无职,但是只要二老爹觉得坏事做尽,皱一皱眉,铁链一紧,谁的面子都不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必须偿还个干干净净。杨林乡士,谁有个心中不平,或是清洗恶名,表明心迹,下定决心,最毒的赌咒发誓,就是面向二老爹起誓,很是灵验了得,从来就没有一个能够逃过二老爹的法眼,谁都不敢在二老爹面前二气。
自火劫东迁,广建庙宇,杨林成了神佛之地,无论是商贾还是大家小户,所有建筑前楼后院一字排开,排与排背靠背,留巷三尺,叫阴司路,又叫生魂路、三尺巷;排与排面对面,商铺比邻蕨次,留路三米,叫风情路或尘缘街,连排三五十户留三尺巷,户与户建有封火墙,每户无论大小,只留前门,不开后门,非不得也才有侧门。大户人家,前楼四合大院,后院花园,后院不开门,长工与雇主同食同住,甚至长工住的吃的比雇主还要好。在杨林一般认为,没有长工就没有雇主,至于谁是雇主谁是长工还不一定。小家小户,实在拥挤,在后院盖有住房,决不在后墙开窗。
杨林乡士普遍认为,后院道路是留给生魂鬼神通行的路,后院开门或开窗容易招惹生魂鬼神入门,前门门神把关,生魂鬼神进门,非有公干不得讨扰。三尺巷除白天,非不得而也,诸如打扫卫生,寻找失牲畜家禽等,活人不走,夜晚更是罕无人迹。巷巷路路,相通相连,亭亭台台,庙宇楼榭,相传相承,夜深人静,十字路口,偶听唰唰声响,或是抬头看见蓝光暗淡,阴司公干,活人回避,有客商深夜到访,举灯画圈三下,目的是告诉阴司且勿搅扰,当然也有提醒客商在此之意。
陈家少爷,自小顽皮,有事无事就爱到庙里对着二老爹嚷一句:二老爹你来咬我的屁股?起先什么事都没有,谁都没当一回事,天长日久,陈少爷是越玩越高兴,忽如一天,陈少爷大大咧咧呼了一声,正待出来,听得身后铁链突然声响,一时受了惊吓,跌到门外,家人抬回家里,奄奄一息,有出气,无进气,找了无数郎中,灌了无数草药,不但不见好转,慢慢臀部、口腔出现了溃烂,所谓病急乱投医,有如这样不死不活活受罪,不如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听得乡亲建议,找来施、端公,又是跳神又是施法,一番装神弄鬼,施说,是冒犯了二老爹,必须找二老爹谢罪。
二老爹就是寺庙里的一堆泥草,如何谢罪?事已至此,陈家无语,只有请施代劳。施神神叨叨,狠是敲了陈家一笔,到寺庙里对着二老爹塑像,又是唱又是跳,烧纸、磕头捣鼓了白天,施说,好了,但是,十八岁是少爷的大限。没有几日,少爷真的病愈,不过稍比以前,好像有些呆傻。浑浑噩噩过了几年,陈家大少刚满十八岁,真的一病不起,呜呼哀哉,从此在已没有抢救回来。
生魂是人还活着但已被阴差拘押的灵魂。生魂由于肉体与灵魂分离,灵魂不忍肉体行尸走肉,厌气较大,谁招惹,活该谁倒霉,厌气发在头上,只会走背运,无辜岔事,层出不穷,祸事连连不断,通常情况下,若不是无聊尽顶是决不会轻易招惹生魂。
二老爹的职责是照单拿人,但是二老爹的古板教条、油盐不进,无论是天上地下都是出了名。二老爹不屑于与生人照面,拿人之前,先找一名阳间的活人充作公差,让公差从正门进家入户拿人,二老爹坐在十字路口抽烟。公差掏出官讫让门神查验,核对无误,门神放公差进门,公差找到要拿的人,用铁链锁住活人灵魂,一般生魂都不愿离开肉体,谁都知道,生魂离开肉体大限已到,再来人世,等下世还要看有无机会。所以,生魂被锁,又哭又闹,丑态百出。
公差连拖带拉把生魂拽出正门,门神勾去正门生魂的姓名,从此生魂再也进不了自己的家门。公差把铁链交给二老爹,公差算是了事,直接返回人世。二老爹见公差走来,灭了烟头,不说话,接过铁链,此时有不明事理的生魂,还在扳五扳六,二老爹从腰间掏出打魂鞭就是一顿狂扁。生魂带到冥府,二老爹根据生魂业力,奏报城隍,城隍在生死薄上勾去生魂姓名,二老爹先行将生魂拘押进大牢,等生魂神主报道,魂归神主,一并按世间善恶行为领受奖罚。
被拘生魂的活人,不出百日就按生死溥上写的死法了结生命。在杨林有种说法,不怕官,不怕匪,就怕二老爹发脾气。
陈木匠是杨林有名的棺材匠,之所以有名,并不是因为陈木匠棺材做得好,而是陈木匠做的棺材无论好坏,从不讲价。陈木匠不太言语,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生意上门,任你买主左挑右选,陈木匠指定一副棺材,一个价,有时吓得买主半死。有不明事理的无知市井,看不惯陈木匠爱理不答,漫天要价的鬼样子,扭头就走,出门到别家买口上好的价钱又便宜的拿回去,不知怎的就是上不了钉。起棺的阴阳师傅就会说:棺材不对,烧了重买。不出三日,陈木匠定过价的棺材就会按其开口价买出。
有乡绅怀疑这是阴阳师傅与陈木匠合伙私下捣鬼,报了官。官府把陈木匠投入大牢,陈木匠好像十分享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该吃吃,该睡睡。不几日,有乡民买棺材,求着官府释放陈木匠。官府审也审了,查也查了,拿不出真凭实据,应乡民要求,借梯下楼,一番训导之后放了陈木匠。
陈木匠依就只做棺材生意,都以为陈木匠发财了,其实陈木匠孤家寡人、虽是省吃俭用、节衣缩食,但穷得不知肉味。闲来无事,偶尔高兴,陈木匠会说,其实阴差是最难干的差事,遇到年长的还好说,年纪青青的死活不愿意,待别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壮劳力,自己看着就不忍心,不忍心又能怎么样?都是自己造的孽。这些年看着是赚了不少钱,但事实上是他们欠我的,每次出阴差应得的报酬。钱赚得在多都没用,只有用钱来积攒点阴功才有用。
陈木匠很是同情二老爹,时常感慨:二老爹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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