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是我的眼睛。
眨。
这次从纸门的破洞传来。
眨。
眨、眨、眨。
眨眼的声音。眨、眨。
眨眨眨眨眨眨眨眨眨。
眨眨眨眨眨眨眨眨眨眨。
啊啊整个房间都是眼睛。
“看什么看!”
平野大声吼叫。
全部的眼睛都闭起来,视线暂时被遮蔽住了。
心脏的跳动有如鼓声咚咚作响,太阳穴上的脉搏砰砰跳个不停。不知为何,平野觉得非常不安。
平野把头埋进棉被里。他现在害怕视线,更害怕自己肉体表面与自己以外的世界直接接触。
——人的内在只有空虚,人只是副臭皮囊罢了。
所以眼睛所见世界都是虚妄,人靠着皮肤触感认识世界,皮肤是区别内外的惟一界线,但这个界线却是如此脆弱,所以不能让它暴露在危险之中。平野用棉被覆盖皮肤,密不通风地覆盖起来,弓起身子,把脸埋进枕头之中。
这样就不会被注视。这样就能安心了。只有像这样分隔自己与世界,平野才能获得安定。
只要露出一点点空隙,外在的世界立刻就会入侵。平野紧密地包裹自己,把自己跟视线、跟世界隔离开来。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就不会被注视了。
只有棉被的防护罩里是平野的宇宙。
不知过了多久,平野在棉被的温暖之中感觉到妻子的温暖,轻轻地打起盹来。
如同处于母亲的胎内般,平野安心了。
枕头刺痛了脸颊。
好硬。仿佛针一般的奇妙触感。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眨。
紧贴着脸颊的那个东西张开了。
黏膜般的湿濡触感。
——呜。
脸离开枕头。
在枕头表面,一颗巨大的眼睛看着平野。
“呜、呜哇啊啊啊啊!”
平野吼叫。
翻开棉被。
——是眼睛。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不只天花板和墙壁,纸门上,柱上梁上门槛上,连榻榻米的缝线上,整个房间都是眼睛。全世界睁大眼睛盯着平野瞧。平野再次大声吼叫。
枕头上的眼睛眨呀眨地开阖。
“——不要看!”
纸门的眼睛,墙壁的眼睛……
“不要看不要看,别看我!”
他吓得站不直,正想用手支撑身体时,手掌碰到了榻榻米上的眼睛。瞳孔黏膜的湿润感触。睫毛的刺痛感。
讨厌,后退,双手朝后摸索。
讨厌讨厌,手指碰到枕头旁的工具箱。
被碰倒的箱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倒下,凿子锥子槌子等工具四散八落。
——可以当做凶器,可以把眼睛凿烂。
可以把眼睛凿烂。
平野握着制作工艺品专用的二厘凿。
反手紧紧握住,手心冒汗。他撑起身体,房间内所有的眼睛对自己的举手投足都有反应,想看就看吧。
平野把枕头拉近自己,枕头上的眼睛更睁得老大,瞪着平野的脸。他将尖端慢慢地、一点一滴地靠近黑色瞳孔。湿润、绽放怪异光芒的虹膜陡然缩小,尖锐的金属接触到黏膜。
用力——插下。
陷入。
凿子深深地插进眼球之中,眼球溃烂。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平野又将凿子戳向隔壁的眼睛,一个接一个将榻榻米上的眼睛凿烂。
凿子陷入眼球里,一个、一个、又一个。
“不要看!别看我!”
将世界与自己的界限一一破坏,平野的内部扩散至外部。不要看,不要看。
他站起来,朝墙上的眼睛凿去,一股劲地乱凿一通。
吼叫,发出声音的话恐惧感也会跟着平复。不,平野已经失去了恐惧或害怕等正常的感觉。
他像一名工匠,仔细地将眼睛一个一个凿烂。
这是最确实的方法。
接下来轮到纸门的眼睛,这太容易了。
凿子沾满了黏液,变得滑润。
或许是自己的汗水吧。
不知经过了多久,平野总算将房间内的所有眼睛都凿烂了。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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