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眶一红:“那是去年生辰,你送我的马。”
皇兄面上一愣,最后悠悠道:“是我考虑不周,过后再遣人送你一匹温顺的小马。”
我是当今太子的胞妹,大渊嫡出的长公主,在外人眼中有着无上荣华。
可无人知晓,我连一匹马都保不住。
醒来的沈愿从皇兄口中得知了此事,带了一盒东珠上门致歉。
她的态度起先还不错,直言落马是自身不听劝阻之过,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是灵智未开的牲畜,也值得公主在太子面前闹上这一遭?若是传到圣上耳中,只怕要怪罪公主锱铢必较。”
我怒上心头,顾不上什么礼仪,拾起东珠朝她砸了过去。她养在闺中,哪里见过我这样不讲理的人,躲闪不及便被我砸中了好几次。
她嚷嚷着“成何体统”,架不住我砸得又狠又准,只能在婢女的掩护下落荒而逃。
沈首辅的掌上明珠,皇兄见了也要和颜悦色,我这一打,将父皇气得不轻。他罚我关了数月禁闭,日日跪着抄写女德女诫。
三
抄写的女德女诫由瑛姑过目,她惯是严苛,字迹稍有不端便要整篇重写。我心中憋气,把手腕抄得直发酸。
到了夜里,她拿了热帕子替我敷手腕,徐徐道:“此事是殿下鲁莽了,沈小姐话虽刺耳,却是在理的。”
在沈愿的求情下,马匹免了死罪,被发配去运输队驮物,她还为受牵连的马官寻了一份新差事。
人人都夸她菩萨心肠,我偏不觉得:“所谓宽容,不过是她高高在上的施舍,此事因她而起,连累一人一马受此磋磨。”
她叹了口气:“陛下近来已然松口,你若再隐忍些,此次便可随众人回京了。”
“回京?”我嗤笑一声,“瑛姑明鉴,我早就不做这样的梦了。”
宫史记载,荧惑星高悬,母后为生我难产而死,尚未足月的我被司天监断定身负灾厄,需安置在行宫避祸。可事实却是母后氏族强大,为避免皇兄日后面临外戚干政,父皇欲用雷霆手段除之。
无意得知此事的母后惊动胎气,血崩难产而亡。骤失爱女,外祖父心中悲凉,告老回乡,父皇假意挽留无果,放他归去。
没了外祖父这位德高望重的族长,在父皇的暗中操纵下,氏族分崩离析,被朝廷或派遣或下放,再成不了气候。
皇帝保留了贤德的名声,太子没有了母族的限制,可谓皆大欢喜。
也许是为了替母后的死找寻借口,也许是父皇还有那么点愧疚不愿见我,我在行宫一待就是十余年。
在此期间,因着我身份尊贵,无人敢轻易管束我,我在行宫越发肆无忌惮,诗书不学,礼仪不精。
若不是母后的陪嫁丫鬟瑛姑自请来行宫照料,我怕是要一直顽劣下去。
初见瑛姑时,我不觉得她与那些色厉内荏的教习嬷嬷有什么不同,怎知她竟拿来竹条鞭打我。我挣脱不过,怒喝道:“你损伤玉体,是死罪!”
“公主如何,婢女又如何?尊卑之下众生皆是肉体凡胎,我教养你www.xinwenju.com,便是你的长辈。”她冷着眼继续鞭打,我的斥骂逐渐变成哀求。她终于收了力道,开始教我礼仪,带我习字。
偶尔犯懒,我提及自己生来体弱,该多多静养。
瑛姑的话语里带了几分哀切:“殿下身体康健,本就无灾无病。”
这份哀切当时的我尚且不懂,直至了解了当年的始末,我才明白,我哪里有什么病?病的是这残忍的世道,病的是我这颗饱受冷待却还渴望亲情的心。
四
我在及笄那年被父皇召回皇城,入书斋学习。瑛姑说,我这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书斋学子多是贵族与重臣的后代,我多与之来往,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只是天意弄人,我被夫子安排在沈愿的正后方落座。
向来知书达理,才情并茂的沈小姐在瞧见我的那一刻,微微蹙了眉。
我冷哼一声,状似不经意打翻她案桌上的砚台,墨水染污了她华美的宫装,我再赔罪道:“一件宫装罢了,沈小姐素来大度,想必不会放在心上。”
她脸色有些难看,碍于有旁人,尤其是傅佑廷在场,僵硬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女子心思细腻,加上我对沈愿多有关注,短短数日,我便发觉了她与傅佑廷的不寻常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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