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断檐雨,
残月伏绿枝,
这牢笼般的宫城,
再也困不住我了。
一
景和十年秋,云天收夏色,正是惠风和畅。我玩心大起,在御花园放起纸鸢。
谁料东风势大,我没讲究松弛有度,手中线轮拽得太紧,引线绷断的瞬间,纸鸢轻飘飘地栽倒,不偏不倚落在远处的树梢上。
我携了婢女巧穗去取,正行至树下,矮丛里蹿出一抹瘦小的身影。巧穗厉声道:“放肆,胆敢惊扰殿下!”
“无妨。”我朝巧穗摇摇头,那是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年龄对不上圣上膝下的几位皇子公主,想必是跟随哪位命妇入宫觐见的。
我招呼她上前:“方才惊着没有?让我瞧瞧。”
她眼神戒备地合拢双手,像是护着什么。直到几声哀啼传出,她慌忙松开手,露出掌心捧着的受伤雏鸟。
“倒是个有善心的好孩子。”我将她带回寝宫,唤了人替雏鸟治伤。
待那被包扎妥帖的雏鸟交回她手上,她神情软和下来,欠身道:“多谢长公主殿下。”
我笑道:“你既知晓我的身份,何不将你的身份告知于我?我好带你去寻亲人。”
她闻言,深深看了我一眼,低声道:“臣女傅白榆。”
我一愣,一股怜惜之情翻涌上来。
年初,蛰伏数载的北厉举兵入侵,接连攻下几座城池。常山郡一战,驻守将领傅佑廷自知气数已尽,开启密道疏散百姓后,以自身与守军为饵,诱敌深入,火烧城池。
北厉主力队伍损伤惨重,匆忙赶至的大渊援军顺势大败敌方,收复失地。
军情传回都城,傅家十余口,只有年仅九岁的傅佑廷之女傅白榆侥幸存活。圣上特封其为县主,入住后宫受沈贵妃照拂,以此告慰傅家满门英烈。
迎接的队伍浩浩荡荡,我只远远见过她的身影,如今得了机会细细端详她的模样,我脱口道:“你与你阿爹生得不像。”
恐她心生芥蒂,我又补充道:“你杏眼桃腮,生得比你阿爹好看。”
她既不欣喜也不气恼,只垂首道:“殿下谬赞。”
白榆这般乖巧,若瑛姑在此,怕是要细数我过往的顽劣与之对比,好好敲打我一番。可我见她这般年纪便谨小慎微,内心经不住泛起酸楚。
我留她在宫里用了晚膳,怕钟粹宫的人等急了,才送她回去。
我难得上门,沈贵妃亲自来迎。我与她客套几句,见傅白榆被带下去安置,她敛起笑容:“钟粹宫简陋,恐辱没公主贵体,还请怀宁公主莫再踏足此地。”
“依娘娘所言。”
二
我与沈愿的结怨最早可以追溯到十一岁那年,恰逢大旱,暑热难耐,先帝前往行宫避暑。我自小养在行宫,唯有年节方能回宫觐见,难得有机会面见父皇,连忙赶去参拜。
守门侍卫称陛下舟车劳顿,不便见客。我生怕惹父皇厌烦,依言退避。
行至转角,小窗关得不严,我听见里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小心攀上去一看,父皇轻拍沈愿的肩头,笑着说要将她许配给当今太子,也就是我的皇兄。
“太子哥哥前日还在阿爹面前训我,害得我被阿爹打手板,我才不要嫁给他。”她语气娇蛮却惹人怜爱,父皇佯装斥责,皇兄也配合地哄她,三个人其乐融融,更像一家人。
垫脚的石砖晃动,我狼狈地栽倒下来。在响动惊起侍卫探查前,我提起裙摆飞快跑开了。
同日午后,沈愿在骑马时不慎跌落,马匹被收押,马官被革职问罪。我慌忙赶去她的寝殿,在门口处被皇兄拦了下来:“你这样冒失,冲撞了愿娘静养可怎么好?”
他朝我使眼色,我一回神,在屏风边缘看见一角明黄的衣袍,是父皇。
我压低了音量,焦急地道:“她伤势如何?”
“折了右臂,这段时日想必要受苦了。”
“那马官与马匹如何处置?马官向来尽忠职守,马匹性烈,定是千叮万嘱过的,若非她执意如此……”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兄打断:“管理不善亦是他的过失,这烈马若实在难以驯服,便不该留在马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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