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未来一无所知,但我不怕,因为只要他在,风雨都不会再落在我的头上。
1
狐族地牢之中,阴冷潮湿。
有苏瑟穿着华丽的衣裙,用锦帕嫌恶地捂住口鼻:“姐姐,你若是识趣些,在胎中便乖乖将一身天赋给了我,也好过百年来寄人篱下、摇尾乞怜,更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忽然笑起来:“好在,两个时辰后,这一切都属于我了。”
地牢里只点了三盏萤灯,灰暗的环境衬得她平庸的五官面目可憎。
我与有苏瑟一胎双生,一强一弱,我便是那个强者。所以不管她如何欺辱我,我亦不屑。
“有苏瑟,狐帝请了那么多长老为你讲授仙法,都没教你换容术吗?”
看到她骤然消失的笑意,我缓步走近她,四目相对间,只有黑漆漆的牢门相隔:“倒是换张漂亮些的脸啊,你笑起来真的好丑。”
有苏瑟生平最恨别人说她的容貌,她立刻令狐族守卫打开牢门。然后五指成爪,用力锁住我的颈项:“要不是必须在你活着的时候剜心割尾方能成事,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在她的挟制下呼吸困难,脸色涨红,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汇聚到了头顶。但我笑意不减——因为我看见,那个东西来了。
第一次见到那个东西时,我正在受罚。
狐帝狐后为了庆祝有苏瑟五十岁生辰,请了族中长老们一起用膳。我该庆幸,自己和妹妹是同一天出生,每年的生辰,他们才肯做做样子准我上桌。
已经好久没吃到肉了,我夹了好几口妹妹爱吃的窑鸡,当时狐帝狐后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长老们离开后,狐后冷冷地对我说:“做姐姐的,怎么能抢妹妹喜爱之物?”
她对有苏瑟道:“教教她怎么做姐姐。”有苏瑟向来嫉妒我的外貌,闻言举着紫藤鞭就往我脸上抽。
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模糊了双眼。恍惚间,我看见一个巨大的东西在有苏瑟头顶吸食着什么。
我浑身是血地被扔到了破旧的院子里。
是的,狐帝、狐后和有苏瑟他们三个住在华丽的宫殿中,而属于我的,只有这一方破旧的小院。
腹中药力传来,我很快苏醒。
他们总是在摧残我之后给我喂下回血丹,确保我不会死。
既然这么讨厌我,留着我的命又有什么用?
正想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突然出现,是一张人脸。脸上是纵横交错的瘢痕,像是被什么从内部生生撕裂一般,狰狞骇人。
2
我连着几天做了噩梦,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跑去跟狐后说:“我前些天在祠堂看到一张好可怕的人脸,那张脸上没有脸皮……”
话还没说完,有苏瑟便吓得窝在狐后怀中大哭起来。我真是不明白,有苏瑟也是五十岁的狐狸了,即使是在人族,也相当于十二三岁,不是小孩子了,还能被吓哭。要是让她亲眼见了那张脸,她不得吓尿。
我心中鄙夷,面上却不显。
狐后生气地将头上簪花摘下来扔到我的脸上。
“别说了,看把你妹妹都吓哭了,赶紧滚出去!”
金属锋利,将我已经结痂的伤口又重新割裂开,我飞快地捂着脸往外走。不是听话,而是——那张人脸,正飘在狐后的头顶上贪婪地大口吸食着。
我很小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方说精魂。每个人周身都有一圈代表精魂的光晕,越是法力高强,颜色就越深。而现在,狐后身边原本红色的光晕变淡了许多。她却像感受不到一般,仍旧抱着有苏瑟,一口一个“乖乖”地叫着。
因为把妹妹吓哭,我被禁足,已经习惯了,然而每次被罚的原因都让我无语——
“竟然和你妹妹一样穿粉色的衣服,去领二十藤鞭!”
“这易物法诀你领悟得这样快,怎么不将方法告诉你妹妹,去闭门思过!”
“姐姐怎么能抢妹妹喜爱之物?让你妹妹教你做姐姐。”
我曾因父母的偏心伤心哭泣过,也曾努力尝试做个好姐姐,可总是徒劳。小小的院子里,从记事起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唯一值点钱的就是我养的鸡。
我曾在厨房外捡回两只落单的小鸡,想养大些吃肉,没想到它们俩鸡生蛋蛋生鸡,现在已经变成了十几只。看到它们为了活命,这么努力地创造价值,我便没舍得吃它们,只偶尔拿几只鸡蛋果腹,只要饿不死就行。
3
我从小便知他们偏心,他们好吃好喝好穿地供养着有苏瑟,找法力最高强的长老助她修炼,为她向天族求来一等仙器紫藤鞭。可她天赋不佳,又怕苦怕累,五十岁了还只是个下仙。
而我不同,我生而九尾,虽修炼上无人指点,只能摸索前行,却也摸得个中仙之境了。闭门思过的第五天,有苏瑟大驾光临,将一个瓷瓶扔在我的脚边。
“这是母亲让我送来的回血丹。”
每次伤了我,狐后都会派人送来回血丹,他们喜欢折磨我,却怕我死。一瓶小小的丹药,本不必劳烦她来送,她不过想借机羞辱我罢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药瓶捡起来!”
我没捡药瓶,淡淡地回望她。微风吹过,掀起我覆面的纱巾。有苏瑟看到我完好的皮肤,瞳孔一缩:“竟然好得这样快?”
“看来还是我下手不够狠。”
她拿起紫藤鞭向我走来,却在半途被鸡老大绊了个踉跄。
鸡养得久了,也有了些灵性,知道护着主人。
“你竟然在这里养鸡?真是又脏又下贱!”
她抬脚踩下去,鸡老大脖子应声而断。她又要踩别的鸡,我本来想让她欺负我,看看那张恐怖人脸会不会来帮忙,没想到她对我的鸡下手,我赶忙护过去。
她的脚就往我的腿上踹,我轻巧地闪身。她没想到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我会躲开,一时用力过猛,失重摔坐在地上,又哭了起来。
我冷冷地看向她:“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事实证明她除了哭,还会告状。
狐帝狐后来得气势汹汹,他们打死了我的鸡,踩爆了我的蛋,还把我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用镇魂鞭抽打我。
镇魂鞭,顾名思义,每一鞭都抽在魂魄之上,让人痛不欲生。
我攥紧双拳,隐忍又期待。果然,从他们抽打我的第一下开始,那张人脸就出现了。他大口吸食着三人的精气。
我现在确信,这张脸是来帮我的。只要他们欺负我,人脸就可以吸他们。我一定要抓住机会。
狐后:“你妹妹好心给你送药,你却把她推到,你可还有一点做姐姐的样子!”
恶人先告状说得一点没错。
我一反乖顺常态,反问道:“我没有做姐姐的样子,你们又有做父母的样子吗?有哪个做父母的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
我的诘问并未赢得他们一丝动容,迎接我的是更加严厉的毒打。我的神魂受到重创,鲜血从口里涌出来。我很痛,心中却很是快意。他们越是欺辱我,精魂便越稀薄。
我真的很好奇,等到精魂透明时,他们还有命活吗?
4
狐帝将我拖到后山祠堂思过。
伤害我的事情,他们从不假手于人,他们也怕别人知道他们肮脏的手段。没有食物,亦无药品,我腹中饥饿,肺腑如同火烧。我尝试着运转灵力,但重伤在身导致神魂不稳,很快就失败了。
“唉……”忽然,一声轻轻的叹息响起,是那张脸。
它正悬浮在我身侧,眼含悲悯地看着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张脸上的伤口似有好转,长出来些粉红色的嫩肉。
它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个东西来。是一本书,上书“开元内修”四个大字。这本书是先帝有苏徳元遗著,流失百年。有苏徳元是狐帝有苏徳正的兄长,按辈分我该唤他一声大伯。
传闻他身负绝世功法,天资卓绝,不仅统一了狐族各部,更心怀宽广接纳青丘百兽,为青丘在天族争得了很高的地位。
不幸的是,百年前狐族突发内乱,他与那时的狐后双双陨灭。www.xinwenju.com有苏徳正却在一夕之间功法大成,顺理成章地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现在的狐帝。
人脸怎会有先狐帝的书?
照着书中内容修炼,果然事半功倍。不仅成功辟谷,神魂之伤也好得很快,仙力比以前更加充沛,中仙之境隐隐有突破之意。
“谢谢你,脸叔。我能这么叫你吧?”
脸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
脸叔脸上的肌肉不自在地抽动了几下。
我问:“你和先帝有苏徳元是什么关系?”
脸叔闻言,沉吟许久,而后张开嘴,吐出一颗蓝色的琉璃球来。琉璃球及地而裂,我被迫落入一段梦境之中。
梦境里艳阳高照,一男一女正站在狐狸洞前。二人衣着朴素,却不掩绝色。路过的狐族都笑着同他们打招呼:“狐帝,您又陪着狐后晒太阳呢。”
原来是先狐帝有苏徳元和先狐后苏沫。
男子笑着摸了摸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是啊,多晒晒太阳,对狐狸崽崽好。”
画面一转,女子正在屋内做针线。有苏徳元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沫儿,崽崽的衣服,我们买现成的就好了,何必亲力亲为,别累到了。”
苏沫摇摇头:“孩子的衣服,当然要我这个做母亲的亲自缝,我恨不能将她从小到大的衣服全做出来才好。”
有苏徳元无奈地指着床边的一小堆衣衫:“这不已经从小婴儿的到少女时期的都做了吗?”
梦境再次变化,我们身处雨夜之中。
青丘被火光和嘶吼声淹没,到处都是死去的狐族守卫,草地上溅满了浓稠的鲜血。彩狐族叛军攻入青丘领地,他们的首领似十分熟悉青丘地形和兵阵部署,叛乱进行得十分顺利。
有苏徳元和苏沫带着众长老将青丘老弱护在身后。我名义上的父亲,有苏徳正忽然上前拉住了兄长的手:“大哥,你一定要小心,那彩狐首领妖法了得。”
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天空照亮了两人相握的手。我眼见一条细长的藤蔓悄悄钻入了有苏徳元的手腕。是缠枝藤。《开元内修》最后一页,以血为墨,着重描绘了此物:此藤邪恶,缠入血脉时无知无觉,宿主一旦运用仙力,便会钻心疼痛,直至陨灭。
梦境之中,有苏徳元对战彩狐首领果然力有不逮,苏沫亦身中一箭,奄奄一息。
“沫儿!”有苏徳元双目通红。
只见他拼死于骨血之中倒拽出缠枝藤,身体因剧痛而痉挛,皮肤之上沟壑丛丛,毫无完好之处。
雨越下越大,有苏徳元用血肉模糊的身躯释放上仙之力,将彩狐首领斩于法诀之下。
梦境迎来了最后一幕——先狐帝和狐后双双陨灭,有苏徳正夫妻二人趁着有苏徳元和苏沫还有一口气之时剜心割尾,将其附于己身,两人实力一夜间突飞猛进。
只不过,苏沫当时怀的仙胎无法单独剔除,一并埋入了现在狐后的腹中,而有苏徳元一块破碎的元神化为一张丑陋可怖的人脸。
5
原来这才是一母双胞的真相,原来这才是狐帝狐后偏爱有苏瑟的原因——我就是苏沫怀的仙胎,是先狐帝和狐后的遗腹之子。现在的狐后,为了继承我母亲的法力,不得不把我生下来。认贼作父多年,亲父在侧却未能相认。
梦境退去,我回到院子里。脸叔,不,阿爹面色哀恸地望着我。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问他。为什么一百年了才出来见我?为什么只有在他们欺负我的时候才能出来吸食精魂?怎样才能让他回到从前的样子?可不可以别再离开我?
可我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他似有所觉,目光望向北方,示意我跟上去。
我们来到了狐后寝殿窗外,狐后母女正在交谈。
有苏瑟:“阿娘,我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狐后:“快了,等过了拜月节,她的一切便都属于你了。”
为什么要等到拜月节?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和妹妹出生那天,天降祥瑞,云端里出现了万丈神光。天界仙尊玄苍老祖驾银龙而来,引得狐族倾巢而出,跪在殿外朝拜。老祖金口玉言,要待我们姐妹成年后择一人做徒弟。
过了拜月节,我们便成年了。屋内又传来有苏瑟的声音:“我真的能完全继承她的天赋和法力吗?”
“傻乖乖,这些阿爹阿娘早已实践过。到时候只需剜了她的心,割了她九条尾巴给你,你便可代她成为玄苍老祖的关门弟子。”
一股寒气自背脊疾速蹿升,我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剜心割尾……怪不得明明如此厌恶我却不舍得让我死,原来是想用对付我父母的法子对付我。
想要我的东西?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距离拜月节还有十年。我要不断变强,还要让他们不断变弱。
我和阿爹制订了缜密的计划,知道他们在此期间不会要我的命,我便不断触碰他们的底线。我不再以面纱覆面,且经常穿着和有苏瑟款式差不多的衣服。
衣服多亏了阿爹,他从巨口中吐出了好多尺寸不一的各种款式的裙子,小到婴儿的襁褓、稚子的童衣,大到少女的裙装,应有尽有,正是梦境中母亲苏沫亲自缝制的。
这些衣物布料柔软,颜色美丽,针脚细密,一看便知是用心准备。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光里,自己也曾被人如此如珠如宝地爱过。
我穿着漂亮的衣服,一有机会便和有苏瑟形影不离,让她沦为我的陪衬。人前她和我装好姐妹,人后她便可以联合狐帝狐后一起整治我。
不过这正合我意,我虽得到了惩罚,但阿爹得到了食物。除此之外,我开始参政。韬光养晦并无用处,只会让人将我彻底遗忘。
接连辅助着长老们处理了几件狐族大事后,长老们对我赞许有加。狐帝明面上对付不了我,只得使出阴招,他在我的水中下了毒。毒不足以致命,却可令我全身无力,不良于行。
但他低估了我的实力。在《开元内修》辅助下,我日夜苦修,实力已达中仙巅峰,不日就将登入上仙境。
6
我将计就计,困于破院之中。
我只想让狐族众人知道我的存在就好,接下来我开始修炼,稳固境界,为突破做准备。
明珠蒙尘,终有尽时。
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终于到了拜月节这一天,这次仿佛比以往都要盛大些。狐族搬空了宝库,将整个青丘中心铺满了夜明珠。
我“瘫”在床上,被几个狐狸侍卫抬向静月宫。这里一直是有苏瑟的住处,狐帝狐后宠爱她,将这宫殿装扮得极为奢华。白玉为柱,烟霞相佐,这是把她当九重天的公主一般养了。
阿爹一直跟着我,经过三个恶人的精魂滋养,他的脸已经恢复如初,可以看见俊秀的眉眼,后脑勺也长出来一块,马上要变成一颗完整的头了。
见他担忧,我解释道:“玄苍老祖既要在我和有苏瑟之间二选一,无论我是否下得了床,他都是要来看看我的。”
“狐帝狐后一直擅长做面子功夫,自然不肯让外人看到我住的那个破院子,怕别人说他们苛待了我。不过,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既然来了,我便不打算走了。
拜月仪式一个时辰后,空中一阵龙啸,玄苍老祖终于来了。www.xinwenju.com我换了一身丁香色裙装,端坐在蒲团之上,引灵气入体。体内法力早已磅礴,厚积而薄发,恰好在玄苍老祖进来时进入了上仙之境。
狐帝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贬低我的话语:“长女言行粗鄙,且不良于行,根本无法修炼……”
老祖须发皆白,双目炯炯,看起来颇为和善。登临上仙,天光合卷,有仙印自九重天而落,我正式位列仙班。
我在狐帝狐后诧异的目光中迈步而出,向玄苍老祖行了大礼。
“有苏氏长女有苏琴,拜见尊上。”
月光照亮我崭新的裙裾,我昂首立于人前,冲着有苏瑟三人微微一笑。
玄苍老祖点点头:“不到百岁便成上仙,千年来除了德元那小子,便只有你了。”
众狐狸一阵躁动。
“狐帝狐后不是说她是废物吗?咱们一直以为小公主最厉害。”
“原以为小公主踏入下仙之境便极厉害了,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进入上仙之境了。”
“自古双生皆一强一弱,原来弱的是……”
“闭嘴!”有苏瑟向来听不得我比她强,别人说一句都要发疯,忍了这么久已是极限。她一挥袖,几道凌厉法诀被打了出去,直取说话狐狸的咽喉,竟是杀招。
我伸出手指轻轻一弹,便拦住了法诀的力道。
知道她弱,没想到她这么弱。
“妹妹,不可滥杀无辜。”我站在她面前,像普通人家的长姐一般谆谆教导,“你我双生,我虽处处强过你,却一直听从父母之言收敛光芒处处忍让,只不过是怕你自卑。”
我看了看方才那几只差点死在有苏瑟手下的狐狸:“可是妹妹,狐狸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你怎能取其性命?”
有苏瑟闻言青筋暴突,喘息急促,立刻就要对我出手。
7
然而玄苍老祖在此,岂容她放肆。仙尊威压之下,有苏瑟把锋利的指甲憋了回去。我有些遗憾,本来能为阿爹上盘菜的。
玄苍老祖:“一言不合便要残害生灵,老朽不知,狐帝狐后竟是如此管教小女儿的。”
狐帝狐后急忙赔罪。
“这本是你们狐族家事,但我既认了有苏琴做徒弟,你们便不可轻待了她,尤其是不能因为怕别人心里不舒服而委屈了她。”
说完又向我招手:“徒儿过来。”
玄苍老祖手心光华旋转,一定是什么极其厉害的法器!
我满怀期待地望向他的手心。不多时,那里便出现一颗五彩斑斓的巨型蛋。
“此蛋为银龙所生,便赐予你,望你好生看护,待其破壳之日,便骑着它来瀛洲仙山吧。”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坐骑!师尊思虑果然周全。
玄苍老祖离开后,便有人打起了龙蛋的主意。
狐帝:“此蛋珍贵,你的宅院狭小,不便存放,不如让你母亲代为保管。”
笑话,给狐后保管,最后龙蛋还能归我?
“女儿不是住在静月宫吗?宫殿里宽敞得很,怎会有狭小一说?”
狐帝气结。有苏瑟大喊:“静月宫是我的住所,你滚回你的小破屋里去!”
此时参加仪式的狐狸们还未走光,闻言又议论起来——
“狐帝狐后竟然给长公主住‘老破小’?”
“他们怎么如此偏心,明明长公主才是优秀的那一个呀!”
“要不是一母双胞,我真怀疑长公主不是亲生的。”
就连几位长老都向狐帝投来不赞同的目光。狐后见状,忙给有苏瑟使眼色,将她拉走了。
有苏瑟怎能容忍与我同住一处?当晚她便在狐后的陪同下持着紫藤鞭来欺负我。我没有躲,只是将脸避开,让她的狐狸爪子落在了我的肩膀上。狐爪锋利,皮肉立刻被破开。我皱了皱眉,这点痛不算什么,只可惜了阿娘为我缝制的衣服。不过阿娘你放心,我会让他们百倍奉还的。
有苏瑟出手后,阿爹便开始吸食她的精魂。
看着有苏瑟周身浅粉色的光晕变得越来越淡,我下定决心,绝不还手,让阿爹吸得更猛烈些吧!
有苏瑟显然没解气,伸出爪子又连抓了几下。突然,她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这是什么表演?我心中纳闷,等看到她周身淡到几近透明的光晕后才明白,她已经被吸得差不多了。
一阵兵荒马乱,狐后尖叫着带有苏瑟去诊治,众狐狸也都各回各家。我捏了个法诀,肩膀上的伤便恢复如初。
8
有苏瑟尚在病中,没时间找我的麻烦,我便专心研究孵蛋大法。阿爹的头已经长全了,身体也隐隐有了轮廓。我的父亲果然生得十分俊美——不过这种想法只持续到一刻钟前,因为他张开血盆大口吐了两本书出来。
我看着左手中的《狐狸崽护理手册》和右手上的《催鸡下蛋法则》陷入了沉思,最后还是寻到了狐族中声望最高,最公正无私的黑狐族长老。
他一改从前淡漠的面孔,对着龙蛋长吁短叹,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孵化之法,又拍着我的肩膀说狐族后继有人之类的话。
我与他亲切交谈了一番,晚上才回。
在龙蛋孵化之前,我要抓紧将青丘之事了结。
我只身前往狐帝狐后寝宫,眼前奢华的宫殿与梦境中的父亲和母亲的狐狸洞有天壤之别。青丘本该是狐狸们安居乐业的净土,不该如此奢靡。
狐帝、狐后与有苏瑟三人穿着华丽,正围坐在金丝楠木桌旁悠闲地吃着枇杷。有苏瑟斜睨了我一眼道:“怎么还有人赶着来送死。”她的精魂又变成了浅粉色,狐后的精魂也是浅粉色,狐帝是深粉色,看来这次俩人又给女儿渡了修为。
我径直自盘中拿了颗枇杷放在嘴里啃,然后把核扔到了有苏瑟的脸上。
有苏瑟勃然大怒,捏了法诀就要攻向我,却被狐后一把拦住。
耳语间,我恍惚听到了“忍一忍”“阵法”这几个词。
狐帝脸色微沉,缓步向我走来。他佯装慈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余光暼见他腕间黑色的藤蔓。同样的伎俩,之前用在阿爹身上,便休想让我再上当。
我假装刺痛状缩了缩肩膀:“怎么感觉突然没什么力气了。”然后便“晕倒”在了地上。
醒来后,我便身处地牢之中。眼前萤灯忽明忽暗,衬着有苏瑟狰狞而平庸的脸。
“要不是必须在你活着的时候剜心割尾方能继承你的法力,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在她的挟制下呼吸困难,脸色涨红,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汇聚到了头顶。有苏瑟笑道:“现在知道哭了,你要是跪地求饶我倒是能发发善心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我忍着一巴掌拍死她的冲动,对着她身后笑了笑:“阿爹,请尽情享用吧。这是小女的一点心意。”
9
有苏瑟退化成了一只杂毛狐狸。我阿爹后脑勺长出了头发,身体也变成半透明,和梦境中的样子重合在一起,英俊又亲切。
下一个目标是狐后,我抱着杂毛狐狸踉跄地跑到了狐后寝宫。
“母亲、母亲,快救救瑟瑟!”
狐后火急火燎地抱过瑟瑟询问原因。
“是她和我说你和父亲要将我割尾剜心,好让她继承法力,我不信,她便强行让守卫打开了牢门,带我去看大阵!
“到了阵前,念了个法诀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曾听他们说到阵法两个字,猜想割尾剜心需要什么仪式之类的东西,于是编了个谎言。
狐后以为我被种了缠枝藤,默认我伤不了有苏瑟。
她救女心切,脸上神情变幻不定,过了一会儿才扯了个难看的笑:“这都是瑟瑟胡说,我们怎么会舍得那么对你呢。她说的大阵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又令人去给狐帝带话,话音中有“提前”两个字。
说是让我带她去,我其实并不知道阵法在哪里,于是走得很慢。狐后火急火燎,不一会儿便走到我前面去了。
阵法原来在青丘后山,狐后指着阵法中央说:“琴琴,你快坐到那里去,坐在那儿就能救你妹妹。”
看我迟疑,她又安慰道:“你放心,这阵法绝不会伤了你。”
我施施然坐到中央,微笑着示意她开始。狐后果然捏了法诀,启动了阵法。越是强大的阵法,吟诵法诀时间越长。
看着狐后身边由深粉变成淡粉的光晕,我相信,狐后会死得比我快——现在我上仙之力爆棚,阵法一时奈何不了我。
狐后一边被阿爹吸食着精魂,一边施法,已是强弩之末。正在此时,有人瞬移而来,正是狐帝。
他痛斥:“不是说了要等戌时吗?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但看见有苏瑟惨状,他也不得不加入了我阿爹的食盘。
大约过了一刻钟,我还好端端地坐在阵眼之中。狐后的光晕已近透明,而狐帝深粉色的光晕也转成了粉色。
狐帝终于觉出不对来了,一挥袖撤出了阵法。
“你没中缠枝藤?”他凝视着我,目光阴森。
我做无辜状:“狐帝,您什么意思呀?什么缠枝藤?”
狐后撑着虚弱的身子拽了拽他:“夫君,别停,得救瑟瑟呀!”
狐帝:“阵法迟迟不能发挥作用,我们恐怕中了这丫头的圈套,今日务必除之!”
“不行!”狐后大喊,“死了就不能用了!是你说的,这些年不杀,就是为了成年了将她的法力给瑟瑟,还能让瑟瑟去瀛洲修行,否则我怎会忍下这口气!”
真是为难她了,让她生下我,其实我也觉得挺恶心的。
狐帝:“你没发现我们的法力在不断消减吗?”
狐后:“那要看着瑟瑟死吗?”
我:“你们俩要不看我一眼,我还在这儿呢。”
你们俩光吵架,不伤害我,我阿爹吃不了东西。
狐后终于领悟了真相:“是你!是你害的瑟瑟!”
我点点头。来吧,来打我!
狐帝对我使出致命一击。他虽精魂不稳,但有从我父亲那里掠夺的千年法力傍身,还是将我痛击一记。吐出一口血后,我不禁感叹,我阿爹果然厉害。阿爹吸得更卖力了。
有苏德正带着淡粉色的光晕向我走来,他望向我的目光中带着残忍:“知道吗,看见你这张脸,就让我想起有苏徳元,真是令人生厌。”
“你这么讨厌他?”我仰起头问,“他对你不好吗?”
有苏徳正掐住了我的脖子,他和有苏瑟真是一家人,怎么都喜欢用这招?他一边用力一边道:“越是对我好,我越觉得他虚伪。他生来天赋卓越,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再施舍一般丢给我,谁稀罕?幸而如今他的一切都属于我了。他在被我剜心割尾的时候,也是你这种眼神,真是像啊。再见了……呃!”
10
话还未说完,有苏徳正便被数道法诀化成的牢笼所困。
黑狐族长老带着另两位长老姗姗来迟。
“有苏徳正!你竟勾连异族弑兄夺位!”
“你夫妻二人将先帝先后剜心割尾,如此残忍,与妖魔何异!”
之前我问过阿爹,狐族是否还有可信之人。我挨个点名,说到黑狐族长老时,阿爹点了点头。
我借着请教孵蛋之法的机会和黑狐族长老交谈许久,密谋了此事。如今有苏徳正二人恶行败露,大有鱼死网破之势。他身负绝伦法力,几名长老合力也只打了个平手。
他大笑:“有苏琴,你以为搬出这几个老匹夫就能奈何得了我?”
“哦?他们不能,那我呢?”
阿爹自虚空之中现身,有苏徳正忽然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我的心好痛!啊!我的尾巴断了!”狐后也一并尖叫起来。
阿爹目光冰冷:“我和沫儿的心和尾巴,借给你们这许多年,是时候还了。”
有苏徳正的罪行被昭告青丘。众长老商议要将有苏徳正夫妻二人搅碎元神,以慰先后。我力排众议,将有苏徳正一家三口关入了地牢,怕他们本身资质不太行,又送了灵丹妙药辅助他们修行,每隔一段时间便带着阿爹前去吸一吸。
阿爹装回了心脏和尾巴,实力恢复得很快,龙蛋也终于有了裂纹。真龙降世,天有异象。晴空万里的天气霎时间风雨大作,密集云团之中电闪雷鸣。
随着一声呼啸,一条五彩斑斓的小龙直入长空,在狂风骤雨间盘旋来去。
阿爹:“我没记错的话,老祖说这是银龙蛋。”
我:“呃……也许它阿爹是条彩龙。”
彩龙心有所感,直冲而下,对着我们上下打量。龙性桀骜,唯有让它心悦诚服,方能成为其主人。它高昂的龙首轻俯,对着阿爹就是一拜。一人一龙对视良久,似乎完成了神交,彩龙这才不情不愿地向我俯首。
我掌中结印,轻抚彩龙额心,从此我便成为它永世之主,与它心意相通。
动身去瀛洲的那天,阿爹的大掌抚在我的头顶:“琴琴,这些年你受苦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阿爹一件一件说与你听。”
“为什么一百年了才出来见我?”
“当初我元神破损沉睡了几十年,方才再次找到你。”
“为什么只有在他们欺负我的时候才能出来吸食精魂?”
“这得益于玄苍老祖从前送我的一块晶石,等你去了瀛洲,可以详细问问他老人家。”
“怎样才能让你回到从前的样子?”
“现在不就是了吗?”
“可不可以别再离开我?”
“当然。”
我驾龙而去,回首时,青丘在视野里越来越小。阿爹向我挥手,祝我一路顺风。我对未来一无所知,但我不怕,因为只要他在,风雨都不会再落在我的头上。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