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看得见砂镇了。他觉得是时候了,就摊起底牌。他说:“叔生,你也看见了,你是个老实人,我可不能让你吃亏。你应该另外找一个,干净点的……你在听我说话吗?”他扳住李叔生的肩头,后面那一句是吹着李叔生的耳朵说出来的。李叔生不得不扭过头来看着他。他不喜欢李叔生低眉顺眼的样子,他很想说,年轻人呵,你他妈应该愤怒一点,愤怒,懂吗?
“最近这一阵时间,你觉得我们哥俩感情怎么样?”他又摆出那种惯有的嘲弄人的神情。他本想让面部来得严肃一点,一不小心,又成了嘲笑的样子。他对自己的啰嗦有些厌倦,于是直白地说:“你开个价。”
“什么?”李叔生有些懵。他看不出来,李叔生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没什么。你心里明白的,不如开个价码。”他说。与此同时他打了个古怪的手势,但自个都搞不清那是什么意思。
李叔生仍然没有说话,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洗了澡,他帮李叔生点了一个妹子。他问:“这个妹子怎么样?”李叔生阴着脸,把女人拖进一间房,“啪”地从里面闩死了。过了二十来分钟,妹子出来了,李叔生不肯出来。他晓得李叔生的意思,于是撮着响榧子叫来老板,又要了一个妹子。换到第三个妹子以后,李叔生弹尽粮绝地走出来,脸上仍然阴着。李叔生笔直地朝他走来,小谭看看这架势,赶快蹿拢了过来。
李叔生走到他跟前,说:“十万。”
他蹙了蹙眉头,不说什么。小谭却憋不住笑了。小谭两手撑着膝盖,打喷嚏似的笑起来。小谭等着李叔生稍有动手的迹象,就把他摁倒在地上。李叔生底气不足地看看眼前两个人,说:“可以少一点,但少不了多少。”
9
“我老早提醒过你,银行卡的密码不要用手机号,也不要用生日什么的。现在晓得厉害了吧?”他微笑着,教给她这些最起码的常识。采芹(她仍然要他叫自己采芹,而不是细柳)说:“是啊,老廖,现在我算晓得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把手搭在他脖子上,很妩媚地朝他微笑。
他把她找了回来。他本以为她会有一段时间的消沉期,以适应这种变化。但她无动于衷地回到他身边,把日子照常过下去。
有一天在车子里面,采芹感慨地说:“我心里一直不踏实,晓得早晚会被你找到。那个猪——我是说李叔生,真是个木脑壳。为了那十万块钱,连我都不要了。他要是晓得我有三十多万,肯定把肠子都悔青了。”她向着虚空处抛去几个嘲弄的微笑,掉转过脸来,脸上有了几分谄媚。她说:“总是有这些蠢头巴脑的人。”
“话不能这么说。”他说,“要是他不拿那十万块钱,我也不会把这三十万重新送到你手里。你想想,是这样吗?”她费力地梳理着这两层关系,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采芹变得顺从起来,有些依恋他了。经过这半年的波折,她意识到李叔生遍地都有,而真正有钱的老板难得碰上几个。“李叔生那家伙,其实我也没打定主意,是不是嫁给他。”她好几次这么跟他说,“他还依赖我赚了那么多钱。其实,我估计你给他两三万,足够打发他了。他凭什么拿十万块?”他安慰着她,并答应过年的时候,给她父母也送去同样的数目。她说:“给那两个老东西四五万就够了。”
他能感觉到她这种思路的变化:她慢慢地把他的钱看成自己的钱。用报纸上常用语说,就是具有了主人翁精神。他不知道这是否值得庆幸。现在,她话多了,经常嫌钱不够用,还买着教材学怎样化妆。现在,呆在她的身边,他很难再找到年轻的感觉,而像一片叶子老是被风扬起来,卷着跑,那是一种无根而生的疲累。偶尔,他也怀疑,这半年的寻找,倒不是说,找到采芹后自己就更快乐;而是,找不到采芹,生活就处在一种异常状态,找到采芹才能恢复常态。现在,似乎恢复了原有的状态,她很具体地存在于他视线正当中的位置。
他忽然想,那半年的寻找,虽然有些失魂落魄,却又是精神饱满的。现在,他感到累。他想,也许我不该这么快就把她找回来,也许,我应该一直找下去。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在采芹的住处过夜。采芹有了觉察,还嗔怪他,用指甲掐他,声调也变得发嗲。他对她也开始了撒谎,找借口,说是业务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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