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是他媳妇。”说完,电话那头只剩下一阵嘟嘟的声音。
余浮放下电话,橘红色的晚霞已经铺满了江面,远处沙洲上的房子已经被推了,挖掘机和运沙船在来回作业,热闹不凡。自己仅有的那条小船停泊在一旁,像是被遗忘的一粒黑色瓜子壳。余浮一个人从小卖部向着自己的小船走去,路上有稀稀拉拉的晚饭后散步的人,或跑或搀扶着,他混迹其中,丝毫不引人注意。
五年来,他以为有了余凌的电话,余凌就会像是天上的风筝,无论飞得多远多高,线总在他手里,他总能知道余凌的方向。可是,那个女人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知道余凌早就走远了,从当年逃跑的时候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他,只是余凌那个已经死去的“大”。
余凌后来找过余浮,不是被余浮骂了回去,就是他一个人划着船往江中心去了。余凌也就不再来了。
余浮夜晚睡在船舱里,感受着江风吹拂着江水慢慢涌向岸边,像是父亲余存海的手轻轻拍着幼年熟睡的他,而那涛声就是软软的摇篮曲。余浮觉得他不再欠凌家的了,他抚养了凌家的血脉,把自己一生的所有都给了余凌。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睡在这船上,听着江水而眠。
余凌再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的冬天。大雪整整下了三天,才稍微停歇了,像是一个撒种子的庄稼人停下来喘口气。余浮从船里出来,望着雪花落在江水上,立刻就融化在江水里。余浮想起小的时候跟着父亲余存海在斛峡里摆渡,那时候的冬天冷得人牙齿打战,身上的皮都冻得僵硬,仿佛一碰就碎。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水上日渐热闹起来,船只越来越大,材质也从木头到钢铁,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船只来来往往,鸣着汽笛在奔跑,在追赶着时代和生活。余浮觉得这长江不似当年的安静了,伴随着冬天也焦躁起来,不如当年那么冷了。余浮趴在船头,伸出手试试江水的温度,不冷,是温水。就在这时,余浮看见了余凌。
余凌穿着大衣,打着伞过来了,手里拎着两瓶酒。余浮没有理他,自己走进船舱,点燃了旱烟。
“大,大,我是余凌啊。”余凌在船外喊。
余浮还是没有理他。
余凌走进船里,跺了跺脚上的雪土,说:“大,你还生我气呢?我这半年下派到村里挂职去了,一直很忙,今天才抽空儿来看你。”
“你大不是死了吗?”余浮回了他一句。
“大,你不要生气,我媳妇那是胡说的。”余凌解释道。
“你都有媳妇了?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余浮语气仍旧冷淡。
余凌有些尴尬,说:“大,我当初结婚的时候是想着要你参加的,可是回头一想你不大愿意上岸,就没有告诉你。”
“这么说你还是为我着想?你媳妇说的没错,你大本来就死了,我不是你的大。我这个外人是不该参加你的婚礼。”余浮越说越气愤。
“大,我错了。改天我带着媳妇来给你赔不是。”
“不用了,我受不起。”余浮冷冷地说。
“大,你别生气了。”余凌把话题岔开了,说,“大,你的鱼鹰呢?我怎么没有看到?”
余浮疑惑地看着余凌,说:“你问这个干吗,我就一条破船我还要鱼鹰干吗?送人了。”
“大,是这样的,县里决定把鱼鹰捕鱼技术列入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国家很重视这块。方案都出来了,就差传承人了,我就想到了你。你是正规学过鱼鹰捕鱼技术的,又和鱼鹰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在县里也是数一数二。所以,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说了这么多,你今天来是想干吗你就直说吧。鱼鹰我已经送人了,你要我也没法给你。”
“大,你误会了。我是希望你继续玩鱼鹰,最好能够把这份技术传下去。你放心,你现在需要购买鱼鹰或者其他什么的都可以列入经费预算里,只要你肯答应当这个传承人。”
“你说完了没有?我一个快要死了的老头你还要我折腾啥?我现在就一个人,一条小干鱼就够我吃一天的了,我还去侍弄鱼鹰干啥?”余浮站起来,指着余凌说,“你说完就赶紧走,把你带来的东西也带走。”
“大,你再考虑考虑。”
“你走不走?”余浮举起了旱烟,装作要打余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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