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婚后第一次去叫“南泥湾”的地方。
换了特制的拖鞋才能入内,房间里有淋浴还有汗蒸房,解语用毛巾包着滴水的长发。梁贵今说:“卫生间有吹风机,能吹头发。怎么你就像村里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梁贵今语调轻慢,狠狠地刺伤了解语的自尊,她没吱声。婚姻的日子,他就是在不经意间,拿一些鸡毛蒜皮刺伤着她的自尊。
解语不是那种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女人,她属于气质型的,身段细细苗苗,胳膊腿儿的都比一般人修长点,腰肢轻盈一握,眉眉眼眼都是细长型的……解语留一头齐肩的边缘碎发,特别适合穿那些轻柔飘逸的服饰,一袭或淡绿或米白的衣裙随随便便往身上一搭,走路就是飘了……眼尖点的还会发现,解语的衣饰表象随意,内里其实很讲究,露出领口的内衣款式常常变换着:浅紫蕾丝、灰绿打顺风折或是霞光镂空的——和季节的姹紫嫣红交相辉映,看上去精致而风情内敛。
解语算不得漂亮,但敏感、善解、飘逸、洒脱,右耳的失聪让生性敏感的她心存深深的自卑,神情中添了一丝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忧郁,让人由不得心生怜爱。男人多数总是喜欢保护比自己柔弱的,在许多女生眼中,梁贵今也算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高大、粗犷、胆子也大,敢逃课,敢和老师顶嘴,把女老师都气哭了,他比解语高一届,同校。开始追解语的时候,她根本不正眼看他,解语和表妹时美美说过:“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想找一个文静和气,对我好的。而他大大咧咧,敢做敢为。我是一阵柔风,他是一团烈火。”
梁贵今并不在乎俩人的差异,他每天等在她的家门口,接送她上学。解语生病,他送水果;解语不生病,他买花束。见到谁,和谁说:“嘿嘿,哥们,这是我的女朋友。”
解语的母亲是个整天活在自己情绪中、有些神经质的妇人,但敏感的她很快发现了跟在女儿身后那个足足高出女儿一头的男孩,解母苦口婆心劝女儿:“不是不让你交男朋友,你年龄小,不成熟,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
解语装作没听清,行之若素。
解母又从别人口中进一步了解道,梁贵今是一个花花公子。学习成绩不好,还到处用拳头说话。解母又用先知先觉的口吻,皱着眉头,说:“找对象是看他本人,又不是找他家境。”
“谁说找他家境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父母眉白脸红什么模样。”解语这回听清了,并且反驳。她表面上少言少语顺从大人,内心却固执己见,如果母亲不反对,她并不急着找男朋友;母亲提及梁贵今的种种劣迹,她逆反心理上来了,表现出非梁贵今不嫁的架势。
毕业后,梁贵今去了煤运公司工作,托朋友找关系把解语安排到正在筹建的工业园区办公室,和解语学习的专业也算对口。原先的主任和梁贵今的父亲是朋友,老主任个不高、人矮胖,有种老当益壮的气势,为避嫌,在会上说:“咱们园区就是缺专业人才,解语起码能看懂工程图纸。”
同事们就都看解语,不知道这个有些纤弱的女子和正在进行的热火朝天的建设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里男的多,你去了可以少干活,他们不会小枝小节跟你计较。”这就是梁贵今的逻辑,他那样高大,穿洁白的衬衫,洁白的线袜,衬衫塞进长裤里,看上去就像个人物,解语有些着迷了。不久,俩人举行了“轰动”一时的婚礼,十万元请了婚礼摄像,摇臂式的摄像镜头摄录了婚礼全过程,婚宴上,“食遍大江南北”,海味是从南方空运过来的,蔬菜是菜棚里直接摘下来的,每人面前放一盒软包装的“中华”烟,表妹时美美坐的那桌,全是男客,只她一个女孩儿,在众人怂恿下,她第一次吸烟,腾云驾雾中,她呛得直咳嗽,好像故意丢家里人的脸,过后解语问抽烟有什么感觉,她答:“也没什么,就是心里难受的时候,猛吸一口,舒服极了。”
解母虽然对这门亲事持保留意见,但毕竟是独养女儿,而梁家对她们不错,送过数目不小的酒席钱,还为解语找到了工作。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她尽心尽力张罗解语的婚礼,送她一只祖传的翡翠吊坠,还嘱年轻的夫妇俩:“婚礼风光,也就是过眼烟云;日子要一天天过。既然成了家,要互相容忍着,凡事多商量。”
“是,是。”梁贵今俯首帖耳,把岳母的话当圣旨听。
看着鲜红的小灯笼,鲜红的玫瑰装点出喜气洋洋的新房,解语还是感动了一回。更让解语感动的是,婚前,她和他说了右耳听不到,害怕和人交际,喜欢用做女红打发余闲,梁贵今竟然专门辟出一间屋来,拉着她去这样那样的专卖店,买了编织机、锁边机,各色毛线,各色配料布置进去……门正对的墙上装了质地优良的立式穿衣镜,解语坐在镜子前一个小巧玲珑的转椅中,感觉就像进了王宫。虽然,现代女性越来越不屑于“女红”这种原始而又古老的手艺了。但解语从小习惯了,一针针织着毛衣的过程让她心境淡泊且宁静。完成一件织物,就像完成一件工艺品,对着镜子,左顾右盼,那个瞬间,无异于将军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回来……心中的郁闷和卑怯一扫而光。解语用淡淡的绿与浅紫布置她的工作室,一墙之隔,就为自己另立天地了。“万花筒”似变化着的世界让她常常感到某种浮躁、不安,而简单、温暖又独具匠心的编织让她体验着灵魂的自由自在。
解语在她的新房沉醉于一种古典情怀的时候,表妹时美美频繁出入各种灯红酒绿的场所,及时行乐……偶尔打电话邀解语“你在干吗?咱们去后街‘蓝妖’玩吧?我同学刚开了舞厅。”
“我做了一个小手包,用旧牛仔裤改的。沿边滚了彩色丝带,很好看。给你也做个?”听解语又在做手工,时美美总是惊奇:“这么热闹繁杂的生活,你也能静下心来?”其实,不是解语能静心,是专注于做手工的时候,心便静下来了。解语理解的人生,就是一个过程:一天天的光阴远去了,人生也就完成了。解语常沉醉于“女红”这个过程,以至和梁贵今同床异梦后,依然能在这个叫“家”的地方待下去,这是后话。
婚后不到一年,梁贵今便露出了“花花公子”的面目——先是隔三岔五的晚上不回家,“五一”七天长假,他七天外出,关着手机,有两次,打回家里电话,说在附近的煤矿跑业务,来电显示前面是“零”,以为解语不懂;还有一次,说他煤气中毒,回不了家,现在哪还有煤气?梁贵今每次说谎,眼睛总是一闪一闪地盯着解语,看她是不是识破了,然后,加上一大堆补白。
解语先还较真,和他辩。“星期天跑什么业务?”
“煤矿不休假。”
“那怎么关手机了?”
“没电了。”梁贵今先还找借口搪塞,大概自己也觉得底虚,干脆瞪起眼,大声咆哮:“不缺你吃的喝的就行了,你管这么多干吗?”
咆哮声如雷震耳,解语的头都大了,于是,选择了沉默。
梁贵今那方面的要求太强烈,每晚都要折腾,力大劲猛,时间拖得长,解语每晚都愁着上床。这样,梁贵今又常挑解语的不是:“你看哪个女人像你?整天一副脸孔。没点女人味儿。”
解语心里也堵着气:“这一副脸孔是谁逼的,难道还让我笑脸相迎?”
俩人针锋相对,谁都不服软,梁贵今的大男子主义和解语小女人式的固执互不相让,隔三岔五冷战。梁贵今进门就开电视,把声音调到刺耳,从深夜到凌晨,老有不悦耳的噪音往耳膜里钻……烦得解语偏头疼,她不知道是因为烦梁贵今才烦的电视,还是因为烦电视才烦的他,反正她看到梁贵今就由不得皱起眉头,不知不觉中,眉宇间竟有了浅浅的眉纹。每想到当初梁贵今追她的“声势浩大”和那样轰轰烈烈、世俗的婚礼,解语就觉得婚后的日子,再怎么不如意也得过下去,免得丢了面子。可每和梁贵今有摩擦,诸如:他喝过酒回来,澡都不洗就往解语身上爬,压着她“老婆,老婆”的乱啃,满嘴的酒气,解语咬紧牙关,扭过脸,恶心得直想吐……梁贵今从来不顾及解语的情绪,对她进行理所当然的性骚扰。解语怪他不尊重她,梁贵今说解语是嫌弃他,心与心的距离像隔着千重山——无望沟通时,解语又恨不得人生如梦,一夜醒来,她的婚姻能立刻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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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贵今不这样想,梁贵今觉得,解语虽然犟,性冷淡,可再怎么也不能离婚,老婆是男人的面子,不能随随便便离掉。尽管后来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和杨二处得走火入魔,带着杨二去北城之外的城市,见了那帮狐朋狗友、酒肉弟兄就介绍说:“这是你们的二嫂,以后二嫂有事找你们,多关照。”
杨二也不否认,勾着头一脸妩媚地笑。
有弟兄提醒他:“婚姻是正理,和二嫂,热闹热闹就罢了,不能当真。”
“我还不知道?”梁贵今眼往上瞟,志得意满。杨二那样性感的女人,梁贵今几乎不敢相信,她是他的。那次雨夜,他在车灯闪烁中,看了她露在花睡衣外面的丰硕肥大的半截胸乳就被她迷住了,俩人半明半暗地过着醉生梦死的欢乐时光……梁贵今给杨二买了很多珠宝饰品。还给她正在建设的服装加工基地注入一笔资金。但他明白露水姻缘长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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