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槐州市市区文联工作,槐州市下辖的沙颍镇河沿村是生养我的农村老家。每逢周末,我都会驱车回老家一趟,一来和渐渐老去依然生活在老家的父母团聚,二来探望素有“故事篓子”之称的建议叔,倾听他讲述上下五千年,天南海北的故事,积累写作素材。
这个周末,我一如往常回到老家,又坐在建议大叔面前,和他聊起天来。建议叔吸着烟,悠闲的摇着蒲扇,笑眯眯的问我,咱村南头那条通过公路的暗渠什么来历,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哪条渠?我糊涂了,脑子飞快转了一圈,霍然想起来了,继而摇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
建议叔笑了笑,娓娓动听的讲起有关那条渠的故事:
民国35年,小日本刚投降不久,村南头那条漯河到安徽阜阳的省际公路整修完毕。由于路基挖土垫高,出村南头到公路的路面显得低洼,时逢夏季,暴雨连绵,雨水无处排泄,一下积存一米多深,给村里人们的生活、出行造成极大困难。
河沿村北,沙颍河蜿蜒而过,下码头坐船过河北岸就是河沿村所属的沙颍镇。时任镇长李乾坤只知吃喝享受,搜刮民财,对河沿村村长殷朝荣数次汇报,本村水患造成出行难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也该这狗官遭报应,恰好那天新任陈州绥靖区专员杨启亮带着随从,坐着几辆小车下乡巡视。路过河沿村时,看到积水成湖,村庄被围成泽国,立即命司机停车,亲自下来召人询问。
有外出回村村民见此情况,急忙飞奔回村子报告给村长殷朝荣,说上面的大官来了,正问村南头积水的事,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殷朝荣正为排水的事没人管发愁呢,一听上头来人过问,高兴的一蹦三尺高,一溜小跑着赶到村南头,“哗啦啦”趟过齐腰深的水,湿漉漉的站到杨专员面前。
杨专员向殷朝荣伸出手,意欲握手。
殷朝荣没敢伸手,而是立正,毕恭毕敬鞠了个躬,卑职不才,是这河沿村的村长,名叫殷朝荣,请问大人您是……
一名随从高声回答,这是咱陈州绥靖区杨启亮杨专员。
殷朝荣一激灵,心想来头果然不小,脸上堆满笑,嘴里连连道歉,小人不知道大人到此,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不用,不用,杨专员厌恶的摆摆手,这水这么深,怎么不想办法排出去?身为父母官,不该为子民做点事吗?
回大人的话,不是小人不尽力,实则没办法。殷朝荣小心翼翼的回答。
没办法?那要你们这些基层人员干吗?只会吃饭?杨专员火了,声调提了起来。
排水要排到公路对面村子的田地里,可对面村子的村民不同意,我人微言轻,没权力命令他们照办。殷朝荣说着低下头,无奈地叹口气。
怎么不给镇里反映?让他们协调着办?杨专员余怒未息的逼问道。
反映了几次,可一直没见来人处理。殷朝荣抬起头回答。
镇长是谁?镇政府离这儿远吗?殷朝荣正要回答,一名随从把嘴凑到杨专员耳旁,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噢,李乾坤。杨专员点点头,然后命令殷朝荣,你去通知李乾坤,让他火速来见我。
是!殷朝荣响亮的回答一声,转身往回跑,“哗啦啦”趟过水,一口气跑到码头下面,解开一条小船栓在岸边柳树上的缆绳,跳上船,奋力划向对岸。
此时,正仰躺在镇长办公室内一张躺椅上的李乾坤,一面哼着小曲,一面盘算着麦收了该怎样下乡催租捞一把的事。忽然,殷朝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了,告诉他杨专员下来巡视,点名要见他。李乾坤已经听说新来了一位专员,正派人打探,准备联络关系,没想到人已到了眼前。
李乾坤不敢怠慢,赶紧换上西装革履,带上随从刘三,跟着殷朝荣,急急忙忙过河来到河沿村。一行人走到村南头,李乾坤一看齐腰深的水犯愁了,这刚穿的新刮刮的衣服,怎么过去啊?
刘三明白主子的心思,说老爷我背您过去吧。说着,躬下腰,背起肥胖沉重的李乾坤,趟过积水,趔趔趄趄来到等待许久的杨专员面前。
等得心焦火燎的杨专员,一看李乾坤那活脱脱的一副老爷嘴脸,就像火上浇油,顿时怒不可遏,厉声质问,你就是李乾坤?
是,是,卑职就是李乾坤……李乾坤一看势头不妙,顿时吓得啰嗦起来,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啪”“啪”两声脆响,杨专员对着那张肥脸,狠狠扇了两记耳光,继而愤怒地斥责道,身为父母官,毫不作为,只知作威作福,要你这种废物有什么用!来人哪,带走!杨专员一声怒喝,上来两个随从,不顾李乾坤拼命辩解,扭着胳膊塞到路边的小车里。
刚才殷朝荣过河传唤李乾坤时,杨专员派人叫来了公路南边的村长,此时和殷朝荣一起并排恭立在杨专员面前,等候指示。
杨专员压压心中的火气,敦敦告诫两人,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理解互相支援不好吗?刚才我让人勘察过了,你们把这公路下面南北挖通,砌一个暗渠,把积水引流到南村村东那口大池塘内,至于工费,我马上着人办理。
是,我们马上就按杨专员的指示办。两个村长心悦诚服的齐声回答。
建议叔讲到这,长吁一口气,缓缓的接着说,不久暗渠修好了,水顺顺利利的排干净了,从那以后咱村南头再也没有涝过。为了感谢并记念杨专员,村民们就把这条不起眼的暗渠称作专员渠。
建议叔顿了顿,感叹一句,老百姓就是这样,你帮他们做了事,不管你属于哪帮哪派,都会从心里记着你。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