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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封印

时间:  2024-02-10   阅读:    作者:  秦志文

  刘浩然是义井镇人氏,听说刻苦读书的表弟没有盘缠乡试,便亲自去隔壁镇,将省吃俭用的十两银子相赠。表弟千恩万谢,说若是中榜,定十倍报答。

  刘浩然摇头道:“昔时我也读过几年乡塾,终究因为家贫误了,现在贩些货物,倒也能养活家里。可余暇之时,总是梦到幼时读书诸景,确是人生憾事。这点川资也不多,休谈什么报不报答,到时当了老爷,多为县民办点儿实事。”

  表弟指天发誓,说多年寒窗,就是为了不负胸中远志。

  事不宜迟,寒暄过后,表弟背着行囊先行走了,刘浩然本欲离开,被热心的姨丈姨母极力挽留,于是留下吃晚饭。席间,两位老人问起刘妻身孕之事,刘浩然苦笑道:“再过半月,便是整整一年孕期,拙荆迟迟不产,着实怪哉。”姨丈姨母好生安慰,让他放宽心。

  饭后,刘浩然不胜酒力,蹒跚难行,老夫妇留他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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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多日不饮的缘故,这一睡,竟睡到了次日黄昏,刘浩然一觉醒来,自责不已,害怕妻子独自在家,放心不下,就别过姨母姨丈,急急返家。

  行至半途,弦月悬空。

  刘浩然抄近路,绕开官道,到了一处荒岗,旧冢累累,夜风呜咽。若是换了别家,早头皮发麻了,但刘浩然自觉平生未做过亏心事,所以心中坦荡,疾步夜行。

  忽地,眼前一花,有一个白须老汉挡住去路,手捧木匣,脸色青绿,不似常人。

  刘浩然心里生疑,莫非真的遇到鬼了?

  老汉躬身道:“这小哥,我问你,你可会写字否?”

  刘浩然点头道:“寻常易字倒是认得,也写得。”

  老汉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说道:“如此便好,我这里有笔,小哥能不能蘸着旁边的河水,天亮之前,在这木匣上写两万个字呢?”

  刘浩然怔道:“写两万个字?老丈,你该不是见我独自夜行,特来消遣?”

  老汉摇头,急道:“断然不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忽地跪倒,叩了三个头,接着说道:“小哥细听我讲,这木匣子里盛的并非别物,乃是一个疫鬼,六十年前,被一个道长封印于此,这类天地戾种消亡不了,每隔一甲子,便会破匣而出,继而为害四方,使无辜百姓患疾染病。眼下乃是亥时,到了卯时,它就会重现人间了,除非有人能在此匣上写两万个‘封’字,便能再镇它六十年。老汉我倒是想自己写,可惜我乃是一躯阴魂,身无浩然正气,即便是能写五万十万个字,也无济于事。”

  仿佛验证一般,木匣登时抖个不停。

  刘浩然心里一骇,果然是鬼,还是两头,但此惧念转瞬即逝,问老汉道:“老丈,你都说了,有浩然正气的人才能治住此疫鬼,我虽名浩然,却是一个行脚商贩,哪有什么浩然正气?抬举我了。”

  老汉道:“事在人为,你若答应写万字镇封疫鬼,恰恰说明你有浩然正气,也不枉叫浩然。这些日子,老汉我可没少求人,问了众多路人,无一肯助,还有些未等我开口说话,就吓得屁滚尿流,晕厥过去,这类人岂有正气可言?那些读圣贤书自诩修身齐家的赶考生员,一听说要在短短几个时辰写足两万字,一口拒绝,说写这么多字,定会劳损腕骨,到了省城乡试,握不住笔,岂不是辜负了多年所学?一个是这样,两个是这样,一大群都是这样……”说到此处,老汉长叹一声,催促道,“小哥,我为了百姓的性命,给你磕头了,救人要紧,没时间耗了!”言罢,又要跪下。

  刘浩然一把搀起,哈哈一笑:“昔时我读书时,也臆想着能中个老爷,造福一方,今日有此际遇,岂能错过?”接过老汉手里毫笔,奔到河边,蘸饱了水,在木匣上迅疾写一个“封”字。

  以水为墨,本无颜色,哪知笔头甫一触到匣面,竟现出朱红色,正在晃摇的木匣,马上不动了。但字刚一写好,笔迹也忽地消失不见,木匣又蠢蠢欲动。三个时辰写足两万字,谈何容易!刘浩然不断抖腕疾书,一个个朱红的封字渗入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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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还受得了,时间一久,手腕发酸,腰身胀痛,随即满头大汗,脖颈僵硬。再过一阵,两脚也失去了知觉,耳朵嗡嗡直响,头晕目眩,刘浩然咬牙死死苦撑。

  那老汉在一旁认真地数着,一千,一千一,两千……

  时不待人,刘浩然一想到疫鬼破匣后的骇人惨状,身体立马又生出一股力气,渐渐地,整个视野诸景诸物消失不见,只剩下右手奋笔疾书。

  如同过了三年那么久。

  终于,老汉喜道:“够了,够了。”

  喊了数声,刘浩然右手还下意识地抖着,收不了笔。老汉一把夺了,刘浩然手腕哆嗦不止,目光呆滞。

  老汉跪下道:“我替百姓谢谢恩公了。”

  刘浩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弱声道:“老丈,我这右手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没力气搀你,你赶紧起来,这岁数都可以当我爹了,动不动就跪,不是折我寿吗?”他久绷的身体,这一松懈,登时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汉兀自说道:“我生前犯下大错,被罚于此地,看管疫鬼,每日受罡风之苦,如铁篦刮体,度日如年。近日疫鬼复生,方圆三里,有识字的夜行路人,都被我问了个遍,只有你答应助我。实在凶险至极,离疫鬼破匣还有最后几个时辰,再度被封镇,疫厄禳除。”

  刘浩然气力耗光,渐渐听不清老汉言语,断断续续,似乎在说什么守期已满,可以轮回,老汉又似乎说早年存下一大笔金银,还好像管自己叫了一声爹……刘浩然心忖道:“许是我太累了。”这念头一生,便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朗日耀眼。

  刘浩然发现仍身在荒野,右手还哆嗦不止,心里惦记妻子,挣扎起身,风风火火返家。

  刚走到院门口,隔壁老妪端着热水从里屋出来,见他灰头土脸,没好气地骂道:“这孩子到哪里疯去了,还不进屋看看你家婆娘,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刘浩然胸口一滞,险些昏倒,三步并作两步,奔入屋子。

  事后,心疑儿子乃是老汉投胎。

  再过一段时日,表弟落榜消息传来,刘浩然推测表弟夜里也碰到了老汉。当初觉得姨母一家敦厚,表弟又天资甚高,才相赠川资的。后来,自家摆喜宴时,他们到场,刘浩然隐晦提及此事,表弟滔滔不绝,说自己秋闱失利,定是夜遇扰鬼所致。将落榜之过全数推给了那夜的老者。

  表弟还说,下次秋闱,必榜上有名。

  可惜,直到年近五旬,依然是个生员,未晋一步。

  而刘浩然的儿子,在三岁那年,忽然走失。刘浩然寻了两日,在一棵百岁老树下觅到爱子,儿子赖着不肯走,只说树下面有东西。

  刘浩然忽然想起那夜老汉的话,心有异样,结果在树下掘出一箱黄白玉器,价值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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