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七”不是一款软饮。
亦不是四月烟袋长街尽头老花树掉落的第七枚花朵。
“樱七”是一个名字。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名字在烟袋街代表了各种玩世不恭,各种暴烈与浑不吝。
午后,身穿一件短袖大T恤、破洞牛仔裤的樱七,叼着从周姨小超市门口冰柜里抢来的冰棍,摇摇晃晃地走向正在樱花树下拍婚纱照的一队人。先是掏出手机给他们的车牌拍了一张照,然后拍拍摄影师的肩膀,摊开手掌:“樱花树是我奶奶种的,拍了照要交钱,五十!”
他说话的口吻流里流气,不容拒绝。
在听到摄影师拒绝后,他索性掏出手机,将手机上的照片举到对方面前:“影楼的车不便宜吧?某天晚上被人划一道,五十块够不够修啊?”
于是,当天中午,樱七顺利地拿到了五十块钱。
他的手机透明壳里塞着一张二维码,一旦被敲诈者未带现金,方便扫码支付。
当然,这样的樱七也有怕的人,比如烟袋街36号独院里从部队退休的郑爷爷。喜欢穿一身摘掉领章的旧军装的他,每次看到樱七都会大吼一声:“樱七同志!”
而这个时候,本来松松垮垮的樱七立马站得笔直,大声答:“到!”
伴随着那个“到”字的尾音,郑爷爷的迷彩鞋便重重地踢在了他的屁股上:“汇报一下,今天又干什么坏事了?”
郑爷爷的脸上虽然是带着笑的,但那种笑明显与身边孙女脸上的笑不同,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而孙女脸上的笑,却是一种鄙夷的感觉。
“报告首长,我早就改了。”
回话时的樱七,还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瞄了郑爷爷的孙女郑久久一眼,左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哼,谅你也不敢!”
郑爷爷的表情就像个游戏中得胜了的孩子,把手中的布袋往樱七面前一举:“喏,拿两个,给你奶奶吃。”
郑爷爷逛市场时从来不用塑料袋,据说那只缝缝补补的军绿色布袋已经跟随他好多年,从他才当连长时就有了。
布袋里装着很多圆滚滚的橙子,还有丑得像韩冬家的沙皮狗一样的丑橘。樱七自然不会客气,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拣了两个最大的握在手中,没心没肺地对郑爷爷大喊:“谢谢首长。”
而正欲转身离开的樱七,却被郑久久一把抓住,一下子将他手中的橙子夺了过去,重新塞回爷爷的布包,一脸嗔怒。
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烟海唯一一所重点大学的郑久久一向跟樱七不睦,这是烟袋街上的居民全都知道的事情。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灰头土脸的浑小子,两个人如果能成为朋友才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
好在对于郑久久,樱七并不生气,摸着后脑勺,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
跟郑久久面对面时,樱七总不自觉地有种卑微感,这种感觉并不仅仅源于她在重点大学,而自己在技校,而是源自郑久久周身散发出来的某种气场。仔细想来,这种感觉似乎还有一点儿像草莓一样酸甜口味的美好。
握着被郑爷爷夺过来重新塞回自己手中的水果,望着爷孙两人离去的背影,樱七一时间失了神。接着,他便被一辆单车直直地撞了屁股。
“看什么呢,阿七?癞蛤蟆适当有点儿梦想是无伤大雅的,可要是整天梦想着吃天鹅肉似乎就不自量力了。”
骑在单车上的韩冬一句话把樱七重新拉回了现实,丢过来一只鼓鼓囊囊的背包,包里装着一套沾满五颜六色的油漆的肥大迷彩装。
奶奶从樱七咿呀学语时就照顾他,如今,老人家上了年纪,樱七便主动担当起了照顾家的任务。
他和韩冬报名加入了技校里一位校友组建的家政公司,而家政公司职位中收入最高的,非高空作业的“蜘蛛人”莫属。
当然,樱七趁节假日去当“蜘蛛人”的事情是瞒着奶奶的,所以,才会每次把“工作服”丢给韩冬。
韩冬就不同了,他冒着生命危险当“蜘蛛人”最主要是为了最新款的游戏笔记本,那款以性能著称,长得像咸蛋超人的笔记本电脑,他曾不止一次地去电脑城试玩过,一直念念不忘。
韩冬的父母与溺爱孙子的樱七奶奶不同,从小就秉承“男孩子就要放养”的原则,特别是在韩冬上了技校以后,对他的事情更是很少插手。
樱七拿出一只丑橘塞到韩冬手中,把剩下的那个塞进背包里,转身扫码打开了花坛边的一辆单车,跨了上去。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今天是去帮一个高档小区粉刷外墙,据说这次干完,每人能有2000多块钱的提成。
“家里的老房子该彻彻底底做一次防水了。”
想到这里,樱七的嘴角不禁露出微笑,那样的话,等到雨水丰沛的夏季,他就不用和奶奶拿着瓶瓶罐罐到处接屋顶上滴下来的雨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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