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儿,俺家面烙出来的单饼还热乎着呢,快给俺叔尝尝!”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推门走进堂屋,箅子上的饼还冒着热乎气,院儿里稚嫩的柳条随着他的脚步扬起了眉。
他叫面儿,家里是搞面粉的,从小最喜欢在院子里耸拉的长面条子底下跑来跑去,便取了这个名字。
十四岁那年,面儿的父母去城里送面出了车祸,双双离世,家中只留给他一个卧病在床的奶奶。没了爹娘的面儿用稚嫩的双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面儿忙完哩,咋又给俺俩拿这么多吃头?今儿个菜没卖完,让你叔多炒点儿,搁俺家吃完再走。”“不用婶儿,俺家中午还有菜,对付几口就行,不用麻烦。”他将箅子放在后头晒萝卜干儿的筐子上,转身就要走。微老汉蹬着三轮车堵在院子门口,说:“哎,面儿可别慌走,今儿个你得陪叔喝两口。”两口子硬是拉着他往里走。“他婶儿,你看面儿背后蹭的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的,跟咱村口小巴狗似的。”风婶儿笑着拍了下老伴儿说:“可别贫了,快给面儿掸掸。”
微老汉和面儿是斜对门儿,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俩是出了名的好人,面儿的爹娘去世这么久,都是他俩帮扶着面儿,风婶儿是个小作坊的裁缝,凡是有点布都想着给她娘俩做件儿衣裳,微老汉也回回从摘下来的菜中给留一把再去卖,自己和老伴儿吃卖剩下的。他们之前有个孩子,但是却小小年纪因为一场病没了。面儿从小是他们看着长大,他们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孩子,尤其是他没了爹娘以后,更是像亲儿子般地对待他。
“面儿,你去屋里歇着去,那等会儿就好。”微老汉从案板上拎起围裙系在腰间。“不了叔,我跟你和婶儿唠唠嗑,打打下手。”“这娃,真懂事……”
婶儿去喂面儿他奶奶吃饭,微老汉不愿再让面儿沾手盛饭,便吩咐他去客厅柜里拿酒杯。他拉开橱柜,老旧的木板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抬手不小心将橱柜上的裁缝盒碰掉了,他拾起,端着盒子要放回原处,一张白色的汇款单据映入眼帘,他没想再看下去,但瞟见的汇款人竟是异乡的老友,他的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住,感到十分震惊。这竟和他每次收到的单据上的寄款人一样。他之前也跟风婶儿和微老汉提过不少次,有位异乡好友给他寄钱救济生活。他们每次也只是说面儿父母生前为人好,救济面儿是人之常情。他咽了口口水,不敢去看收款人的名字,他怕真的是他想的那样,他怕这些年宽裕的一分一厘是微老汉和风婶儿一日一日省下的劳苦钱——事实也确实如此。
今年收到的钱从每季四百变成了每季六百,六百可不是笔小数目,除去奶奶的用钱,剩余的供他娘俩生活和捣鼓面粉绰绰有余。他不敢想,也不忍心想这些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酒杯找着没啊,面儿?”“找到了,微叔!”面儿吸了吸鼻子,抿了下嘴,顺手带上柜门。
“叔,前阵子我那位异乡好友又寄钱来了,还比之前多寄了二百,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给我这个孤儿寄这么多钱来救济我?”“叔也不知道,可能是个很宽绰的家庭吧!”微老汉笑着将菜端来桌上。“我这日子越来越好了,面粉活儿也稳定了许多,也不好意思再要人家的钱了,我想我可以独立支撑这个家。”面儿将酒杯中倒满酒,微老汉没说话,坐下来夹了口菜,噎进嘴里。半晌,道:“好孩子,有志向,那人会替你骄傲的。来,走一个!”爷俩都一口闷,微老汉心下明白了,他是真的替这孩子骄傲。
三杯酒下肚,微老汉醉红了脸,风婶儿搀着他进屋休息;院儿里微风徐徐。面儿却十分清醒,他凝视着酒杯,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仰起脸,月亮邻着天边儿,荧光星星点点,院子里的柳芽蹿现,微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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